世予子轻轻将他放置在床铺,不知顾尘然施得什么法，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其唤醒，索性放弃了。
细心为他处理手上的伤口,口子很大很长,血与肉清晰可见。世予子边包扎边默默在心底道歉。
说了无数句对不起。
最后盖好被子，自己也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思忖着等下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世予子又换了亵衣,躺上自己的床。
两张床本就挨着的，中间隔了块巨大的木板,他直接换成了帘子,两个人头抵着头,触手可及。这样流慕月醒了他可以第一时间感知。
躺在床上，睡意却无，脑子回荡着流慕月最后那失望透顶的眼神,令他内心发怵,不该刺那一剑,更不该扇那一巴掌。可当时不这么做,不制止,放任流慕月众目睽睽之下对掌门出言不逊,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必须这么做，流慕月恨他也好，怨他也罢，总之没受到牵连就好。
顾尘然实属罪大恶极,罪有应得，流慕月没头没脑差点上了当，可见有多蠢。
世予子撩开帘子，嫌弃又爱惜地望了一眼床上的人，瞥见他眼角有泪痕，不知什么时候流泪了。
他蓦然觉得自己做师傅做得很失败，比不过一个相处数天的顾尘然。流慕月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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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反思这一年里没做一件师傅该做的事，没关心过徒弟，甚至冷漠至极。
对这个徒弟一开始无比抗拒，厌恶，讨厌，然后怀疑，戒备，谨慎，再到接纳，淡然处之……
床上流慕月眉头一皱，使命冲破梦的束缚，仿佛经历了不可描述的苦难，骤然睁开眼，立起身子，大口大口喘气，眼神空洞，好半天聚不了焦，显然一副过度惊吓后的样子。
最后谁给他施了梦魇困咒，施咒就施咒，也不让做个好梦，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里看起来好端端的千则玉被诛神剑万剑穿心，自己再次封禁在赤妖血炼千年直至元神寂灭，魂飞魄散。
全是不祥征兆，这梦真是做不下去了。
“做噩梦了吗？”
世予子见他没反应。靠近了些，伸手在他后背从上往下轻轻安抚着，尽量温和地说道：“没事，别怕。”
流慕月反射性地道了句：“这不是我的床。”说完作势要走。这不是他的床，他的床没有这么柔软，被子也没这么精致，但……好像自己根本就没床。
“是你的，只是还没睡过一次。”世予子起身强行按下，眼眸有温度地盯着他，流慕月狭长的睫毛一扑一扑，无辜的眼神渐渐有了生气。
右脸上还带着巴掌红印，这幅模样还真又傻又可爱的，世予子嘴边蔓延着笑意，以前他不会近距离去靠近，一开始是不喜欢与人接触，后来流慕月有意无意地凑近，也好像习惯了，但自从上一次流慕月说了做自己辅陪后，一靠近就莫名产生欲念，时间好像不对，并不是流慕月说了以后，照理说自己符石被他拿到就应该有反应，反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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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回笼，流慕月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他记得眼前这个顶美的人是他师傅。世予子。
“师傅，你靠我太近了，我，”他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滑动，还不要脸地咽了咽口水，有气无力道：“受不了……”
世予子回过神，不慌不忙地端直身子，实则脸微微冒了些红。
肌肤太白衬得红无处躲，被流慕月尽数看了去，“师傅…”
他蓦得凑近，嗅着淡淡药香气，上头也安心，更多的是像春，药，勾去他的魂，这种情况也仅限于对世予子。特别是这双眸子，今日格外的温柔，仿若浸在清泉里，明亮摄人，不再是以前那般冷漠。刚刚盯着自己发呆出神的时候，真想吻上去。
此刻语言像是裹着一层甜腻腻的冰糖，蛊惑人心。特别是他刚睡醒的时候，声音格外软，格外暧昧。
“师傅，你知不知道，主卫其实会对辅陪产生情素欲，望，你有吗？有吗？”
你有吗？有吗？世予子被这一句震得一麻，思绪全无。
那当然是有，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有时候真恨不能抛去一切纵情一回，可怎么纵，如何纵，此欲无法纾解，因为他的辅陪是个男人。
但幸好是个男人，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好像还比一般人强烈，他懊恼不知羞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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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慕月有了前车之鉴，不敢靠近太久，微微退了点。挨在世予子后脑边，顺手把玩起他平日高高束起现今垂落的青丝，握在手心捻了捻，不仅身体软，连头发都这么柔软，那晚的感觉在脑海里愈发清晰，不断放大。
双手不自觉攀向世予子只着寸衣的细肩，鬼使神差地道：“师傅，我们双修吧。”
“……”
世予子些许茫然，些许震惊，都忘了拍掉贴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好似僵住了，腹部一阵涌动。
流慕月冲动过后，觉得世予子肯定会暴怒，然后又是骂来又是一顿打，反正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他手指缩了缩，又收回手，脸绕到前面，嘻嘻道：“师傅，我说笑的，你别…生气，或者生气可以骂出来，别生闷气不说话。”
世予子瞅着这张笑吟吟的脸，突然就怒了，手用力地往一侧推开脸，踉跄起身：“今天不想恼你，你不要没尊没卑的。”
流慕月侧躺在床，两腿交叠，手撩起被子盖好，虽然世予子房间很暖和，但他就是觉得冷，好冷。姿势极其不雅，他自己当然不觉得这姿势有什么不妥，舒服就好。
“为什么不想恼我？我现在连惹你生气的价值都没有了吗？”
世予子整理了下情绪，走到屏风前穿好自己的衣服，这一时间脸恢复了冷白，也想好了接下来自己该说的话，可走到流慕月跟前，努了几次嘴，犹豫半天才道：“今天在羡云殿对你过分了，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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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轮到流慕月发蒙，世予子对他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去，因为那一巴掌吗？可都过去那么久，围仙之猎不是也赢了吗？难道是良心发现？
不管怎样都不至于说对不起，师傅教育徒弟，打打骂骂真没什么关系，习惯了，反正怪自己嘴贱管不住。
世予子未听到回应，又道：“顾尘然的事你真不应该掺和进去，关系到血魔怒这种邪术，能避则避。”
顾尘然，流慕月更懵了，他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顾尘然，这人对他施了梦魇困咒。
这咒挺古老，听千则玉无意间提起过。着实千则玉平时对他太唠叨，所以没怎么听，只记得施咒人一旦施法，可以借梦抹去承咒人关于自己的记忆，顾尘然抹去了那部分记忆。
厉害啊这人。得见识见识，而且未经允许，随意抹掉他人记忆，不道德。
“顾尘然人呢？”
听到这句，世予子眼里温柔失了一半。
“师傅，我想见他。”
温柔瞬间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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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难道不能见吗？”
世予子冷声道：“刺得还不够是吗？”
“什么？”
世予子冷光直射那只手，流慕月心一悸，顺着他眼神望见自己包扎好的手，刚色迷心志了，都没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伤员，那刚刚是打架了吗？照道理来说，应该是世予子刺的，他通常不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看来自己的确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又不能告诉世予子顾尘然对他施了梦魇咒，世予子根本不知道，到时又闹到掌门跟前，怎么解释自己如此聪明到各种邪术都了如指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抹去就抹去吧，自己脑子装得太多，偶尔清空一点也没事，只要重要的还在就行。
只是装蠢装傻实在憋屈。
他换了个优雅姿势，诚恳道：“师傅，我知道错了，我绝不再提顾尘然，你不要突然变脸。看来你很讨厌这个人，师傅讨厌的人，做徒弟的也讨厌，我以后绝不接触这个人。”
“……”世予子看着变脸比自己还快的流慕月，顿时语塞，脸上冷漠的表情都绷不住了。
“师傅，你刚说到血魔怒，”流慕月到嘴边的你怎么知道这邪术，以前不是不清楚的吗？生生咽下去了，因为自己抹去的记忆很可能就是关于这一段的，因为血魔怒引发的一场打斗，可世予子恨顾尘然，为什么要刺自己，难道是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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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找机会还是得恢复记忆弄清楚。不明不白实在不舒服。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世予子走近，颔首道：“你不怨我……是原谅我了吗？”
流慕月受宠若惊，哪敢怨，连忙起身，双腿并列半跪在床边：“不就是刺了一剑吗。你是师傅，朝我心窝子捅几剑都没事，谈什么原谅，师傅永远都是对的，我永远相信师傅。”
这一句正击他心怀，世予子身体不由得一颤，差点站不住，眼神飘忽。羡云殿，流慕月也说了这一句，后满眼落寞绝望地说自己太令他失望。
那双忧伤哀怨的眸子牢牢铭刻在他脑子里，惶惶不安。
流慕月何其细致，人倒也谈不上细致，但对世予子一言一行都会拆开一遍一遍，辗转分析，尤为在意。他猜想自己肯定是说错话了，世予子说让自己原谅他，因为刺的这一剑，又或者自己在羡云殿做错事了，反正不管什么，先哄好，再说世予子能犯什么天大的错呢？
“师傅，是我错了。”
世予子扬眸：“流慕月，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如你待我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