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又继续说道:“郡主本来说这宴会不办了,但陛下传了口谕,说是继位之后,邺城内的官宦家族第一次游玩聚会,要好好庆祝一下。所以郡主才说了,要国师一定到场参加。”
忽而听到这件事居然和陌覃有关,林戚砚落在画卷上的手指僵住了一瞬间,这种闺中赏花的宴会,他是一朝帝王,怎么会这么关注?
不过也是,后宫空悬到底不是个事情,说不准陌覃只是想趁这次机会看看邺城内的世家小姐。
林戚砚忽然觉得他好像明白了陌覃的莫名关注,暗暗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渡过情劫,但是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男女之情了。
林戚砚能看出来的事情,邺城中的世家大族们没理由看不出来,一个个把自家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筎敏郡主面前塞,企图趁机塞到御花园的赏花宴中去。
如今后宫内空空荡荡,陌覃一直都身处边关,不曾成家,膝下也并无子嗣。这些人的心也都活泛起来了。
陌覃翻了半天的折子,一大半都是打探他纳妃的意思,剩下的全是苦口婆心地劝他充实后宫的。
尤其是有几封,言辞恳切,说先王后嗣就不丰,恳求今上为晋朝未来的江山社稷着想。
“都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陌覃蹙紧了眉,挥手把没有看过的折子也全都扔到了一边,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范总管吓得一愣,还是笑呵呵道:“陛下若是烦了,就去御花园里走走,何必和这些东西置气。”
瞧着陌覃没有说话,他继续说道:“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为了给明日的赏花宴做准备,筎敏郡主亲自吩咐,又让花房送去了不少的新培育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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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陌覃冷声打断了范总管的话,现在去岂不是应承了这些折子里的话,似是他多在乎那些莺莺燕燕一样。
范总管随眼就看到地上掀开的折子,有些无奈,低声地小心翼翼道:“陛下要是想见国师,直接召国师进宫就是,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陌覃一愣,拂袖转身往书房外走:“我可没这个意思。”
范总管认命地一本本把地上的折子收拾起来,摇头叹气,陌覃什么都好,无论是处事能力还是行事手腕都是九五至尊的合适人选。偏偏一遇到国师的事情,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不闹几次脾气就不善罢甘休。
明明想要见国师,每次都要找些借口,别扭的还是他自己而已。
林戚砚来寻陌覃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出小孩子耍脾气的戏码:“这又是生什么气?”
“没……没什么……”陌覃慌乱地把桌面上摊开的折子合了起来。
林戚砚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只穿了身淡青色的常服,衣缘袖摆上是山水墨画的纹样,衬得人如修竹。
“国师的伤势好些了吗?”陌覃的语气中总有些心虚。
林戚砚来,陌覃是高兴的,然而脑子里总闪过那天在城楼上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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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他总是想,若是换位思考,他也是会生气的,林戚砚全心全意护着他为他好,到头来得到的只是他的猜忌怪罪。
“不妨事。”林戚砚回答得云淡风轻。
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堆成小山的折子,陌覃这几日忙得很,新君继位,前段时间积压的许多政务都提上了日程。
陌覃长大了,称职地扛起了一国之君的职责。
林戚砚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或许是那个总依赖他的小孩子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总有些不太适应。
“我来是同你说,我自辞去国师一职。”
陌覃心底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反问出口:“为什么?”
“原先我应先王之命,掌管监星司,也是为了方便在晋朝立足,神棍演累了,国师一职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林戚砚轻轻一笑,“如今你是晋朝的君主,也不必听从什么天意,什么国师的说法了。”
“不是这样的。”陌覃直勾勾盯着林戚砚说道,“不是可有可无的,监星司不是可有可无的,国师也不是。”
陌覃觉得自己胸膛之中的心脏都在狂跳,他说的不是国师这一职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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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戚砚分离的这几日,陌覃想得愈发明白。雪妖又如何?十几年前那场大雪又如何?算来算去,他反倒要谢谢这几次巧合的意外,因为若不是这些意外,他不可能遇到林戚砚。
陌覃仍觉得还搞不太懂自己的心事,只是异常清晰地明白,如果他抬头再看不到那个清隽温润的人,他费尽心力在肆城经营这么多年得来的王位,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只想林戚砚还在,会给他念书听,会监督他处理政务,会永远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笑意盈盈。
林戚砚怔了一下,心里微暖,轻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不怪我。”
他心里的大石头怔然落下了,这么多年,他在看到陌覃的时候,总不可避免心中的愧疚,却没想到陌覃居然放得那么轻松。
“因为国师不曾生于皇家。”陌覃从小就懂得很多事情,生于皇家不得不懂的事情,“对高皇后而言,那场雪只是借口,就算没有那场雪,也会有一场雨,或者是一场火。对母妃而言,我是她报仇雪恨的工具。就算是没有那场雪,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陌覃讲述的语气是那么淡漠,仿佛说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却让林戚砚心里一疼,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不可能对陌覃没有一点点感情,陌覃懂事得让他心疼。
“如果这世界上唯一有人曾经真正在乎过我,那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为什么要怪他?”陌覃眼里全都是亮闪闪的光芒,就像是撒入了盛夏六月天的满天星河,满是孩童的纯真和耀眼。
林戚砚的眸子忍不住和缓了许多,哪怕是牧屿,也从未给予他这样的信任。
林戚砚得到了陌钰的那两本医书之后,就在暗中追查当年路贵妃的事情,当真相铺开的时候,林戚砚也有一瞬间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么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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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贵妃入宫的时候,正是路家显赫的时候,先王也钟爱姿容倾城的路贵妃,路家风头无二。
但是路家终究还是败在了高家手上,高皇后在先王面前揭露出路贵妃使用媚药惑主魅上,引得先王怀疑,先王在暗中调查出路家曾与医谷有关系,疑心自此难以消除。
加之当时边境战乱,高家是武将世家,屡立战功,在朝堂上的势力逐渐超过路家。
后来在高家一派的挤压陷害之下,路家被满门抄斩,只留下了一个尚有余情的路贵妃。
路贵妃满心都是对高家的仇恨,立志要报仇雪恨,最后更是在精神失常之时,企图用烧死自己和陌覃的一把火陷害高皇后。
幸而,陌覃福大命大,被乳母救了出来。
林戚砚在调查中的过程中也发现,陌覃早已在乳母的口中得知一切。这一切的残忍他早就知晓了,他只是路贵妃用来复仇或者是拖高家下水的工具而已,仅此而已。
而林戚砚习惯于把陌覃看作是保护在羽翼下的孩子,却没想到他早就懂事,早就学会了做一只提前飞出巢穴的雏鹰。
“覃儿?”林戚砚忽然觉得陌覃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林戚砚扶住陌覃的身体,这才发现他全身肌肉都紧紧绷着,身体在忍不住战栗,而那股曾经潜藏到血脉之中的阴寒之气又浮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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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戚砚轻呵道:“别胡思乱想,收敛心神!”
掌心抵在陌覃的后心,平和轻缓的灵力顺着后心进入体内经脉,小心地在陌覃的经脉内侧形成一层保护,然后再去追寻那股阴寒之气的动向。
陌覃不是修士,普通人的经脉脆弱许多。林戚砚只能勉力控制住自己的灵气,生怕有一丝一毫伤到了陌覃。
如此之下,根本无法控制住那股阴寒之气。
林戚砚尝试了一下,不得不放弃这种解毒方法,暂时用灵力护住陌覃的经脉,帮他减少稍许的痛苦。
“怎么这么快毒发了?”林戚砚语气凝重,按照他在医术上所看,成年之后毒发频率会增高,但也是三个月左右一次,距离上次去龙阳山,不过短短十余天而已。
在刚才的慌忙之中,林戚砚的袖口从桌面上划过,带倒了桌上的一个锦盒。锦盒之内的东西半数都洒了地面上,似乎是配好的香料,一股浓郁之中含着清淡温润的苏合香飘散开来。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林戚砚有一瞬间的晃神。
林戚砚并不喜欢各式各样的香料,但是林戚砚的师尊封渊平日里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和香料。
他总说,林戚砚就像是苏合香的味道,淡淡松香,卓尔不群,却隐隐透着清润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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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总说离近了,就能闻到林戚砚的身上也带着苏合香的味道。
封渊常常往林戚砚的送苏合香味道的香料,那种味道和这锦盒里的香料居然有七八分相似,林戚砚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陌覃到底知道了什么?或者说,他记起了那晚的事情?
来不及让林戚砚细想,陌覃身子一歪,竟然直直地倒在了林戚砚的怀里。
“国师别走好不好……”陌覃紧紧拽着林戚砚的衣袖,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那双上扬的眉宇皱在一起,眼角浸了层淡淡的红雾。
虽明知这是不可能,林戚砚还是忽而心一软:“好,我不走。”
空气中回荡着淡淡的苏合香的香味,清新中透着雨后松柏的淡淡苦涩,陌覃不知道是香料的味道还是林戚砚身上的味道。
记忆里林戚砚身上似乎有这样的味道,但是林戚砚平日里身上总是清清爽爽的,偶尔才染上监星司内的檀香味。陌覃却潜意识里觉得林戚砚身上是有苏合香的味道的。
毒发是从血脉深处开始,就算是护住了经脉,仍然不好受,尤其是陌覃是主动激发体内的毒素,他只觉得全身都疼得微微颤栗,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是如果能用这种方法暂时把林戚砚留下来,他也心甘情愿的。他赌了一把,而且赌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