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空气寂静无比。
除了两颗不同频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再没其他声响。
直到“啪嗒”一声,原稿掉在榻上,廖在羽才悄然回神。
天气不怎么凉,且灵洲的服饰不似华国古代的那样繁琐、保守,更何况谢谕本就是就寝之后临时披衣而来,没有穿得多正式。
一件玄色单衣,虽不透色,但极为单薄。
热气透过布片传递到她的脸上,柔软而厚实的触感挤压着她的脸颊和鼻梁。
光线无法从两侧汇入,霎时天地昏黑,适宜睡觉。
廖在羽是个成年女性,她能在田螺帖子下面评论“惊喜田螺”的时候,也必然会在男妈妈帖子下面评论“惊喜男妈妈”。
只是没想到,一天之内,两个愿望,一次实现。
谢谕是很好抱的,无论是手感、脸感,还是厚实程度、横宽比例,都恰到好处。
就连体温也恰好停在一个温暖而不灼人的区间。
甚至还能嗅到澡豆的淡淡清香。
但凡他只是一个高级人偶呢?但凡他只是一件陪睡用品呢?那想必廖在羽日后回家的步伐都会轻快几分。
可他不是。
他是个人,还是她师叔祖。
这就让廖在羽很尴尬了。
前一秒发现谢谕拿到了她的口口文学,脑子里瞬间把九个单元故事回忆了个遍,后一秒两人就以这种姿势倒在榻上,这怎么能不让人脑子发黄。
因为嘴正好卡在谷口处,紧贴着薄薄的衣物和皮肉,廖在羽连嘴都不敢动,生怕谢谕以为她是故意揩他油。
廖在羽倒是很想立即起来,但姿势使然,不太方便。
她在摔下来的时候,为了不让手上的酱汁把床笫弄脏,她只好让手腕尽量远离床笫,使前臂与上半身呈九十度作为支撑。
如此一来,她的手肘就无比完美地插在谢谕胸口两侧之外的位置上。
而又因为谢谕胸口厚度过高,廖在羽的上臂和前臂折叠之后的长度过短,导致她无法通过手肘的助力垂直起身。
她无比完美地被卡住了,动弹不得。
在将错就错和立即扳正谬误之间,廖在羽选择装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
她感觉脸皮压着的那两块肌肉在隐隐颤抖,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声似乎有点沉重。
而谢谕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有时快时慢的心跳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心跳?廖在羽突然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异性突然与自己产生亲密接触,心跳加快是正常的。
但频率不应该是时快时慢的。
并且按照谢谕的性子,他此刻应当是会开口揶揄她的才对。
再说,谢谕被她撞倒这件事就极其不可思议。
他被十头鼢鼠孽种轮着撞,都不一定能倒。
廖在羽一拧眉,觉得大事不妙了。
也不管脏不脏了。
她摁住谢谕的肩膀,一蹬腿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昏黄的阵灯下,谢谕的脸歪向了一侧。
双目紧闭,眉毛紧锁,额头冒汗,手也握了拳,指尖死死陷进肉里。
廖在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空。
他怎么突然难受成这样了?“师叔祖?”她伸出手在谢谕眼前晃晃,“能听到我说话吗?”谢谕喉咙里漏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珠子略微转了转,竟又闭上了。
廖在羽“嘶”一声,感觉大事不妙。
她快步走去洗手,胳膊底下夹着通信玉牌,边洗边给夏瑛打通信。
击云宗的医师都是半吊子水,顶多治一下跌打外伤、脱臼骨折这类疾病。
但再复杂的病,他们就再没办法了。
恰好,药王谷与击云宗有合作,每季度都排遣医师来坐镇,而这几日,那位医师还没有离开。
她没有医师的联系方式,一时间情急,竟没有任何头绪,只好给夏瑛打通信。
大概出事找妈妈,是大部分人的闵和胡炜瑫。
她听夏瑛开始啰嗦,头就隐隐作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随口敷衍:“嗯嗯,知道了。
我本来是准备睡的,但这不是出了点事嘛。
”夏瑛:“什么事?”廖在羽:“师叔祖疼晕过去了。
”谢谕这种层次的征锋道道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度是极高的,他们甚至可以让自己忽视部分疼痛。
能让他疼晕,并不是小事。
夏瑛自己也是修征锋道的,很快理解了廖在羽的言外之意。
她立即道:“你们在哪?我立即去请药王谷的医师。
”廖在羽:“西区142号。
”夏瑛喃喃复述,念到一半的时候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这不是你家吗?”廖在羽:“对。
”对面沉默了一阵。
良久,夏瑛平静的嗓音从玉牌里传来:“大半夜的,他来你家?”廖在羽面不改色:“师叔祖来找我吃宵夜。
”“不是别的?”“不是别的。
”夏瑛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在羽,你今晚没吃饱吗?”廖在羽有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宗主,我对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先别乱想,还是叫医修要紧。
”夏瑛:“好,你等着。
我跟药王谷的医师一起过来。
”没等她回应,她就挂断了电话。
廖在羽抬头望向谢谕。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正低垂着眼眸,分外没有精神地看她。
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地颤,胸口起起伏伏,呼吸略微凌乱,仿佛分外脆弱、任人宰割。
廖在羽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回神:“你还好吗?我给宗主打了通信,请她帮忙联系药王谷的医修了。
”“嗯,我听见了。
”谢谕想坐直身子,可动作到一半,顿时又没有了力气,像风中的稻草人一样轻轻地前后摇晃着。
廖在羽又给他塞了一个软枕,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摁了回去。
“躺好,别乱动。
你是什么情况,你自己知道吗?”谢谕冲她眨了眨眼睛,声音飘忽地道:“许是去酒吧舞的那日落下的伤。
那天之后,后背偶尔会疼。
”廖在羽一时不知道该夸他坚强还是骂他没脑子:“你疼,不知道找医师?”“受伤了还去奶茶店摇奶茶……三百多岁的人了,孰轻孰重都不知道吗?”谢谕竟然笑了笑,眉眼弯弯地道:“没有很严重,它会自己痊愈的。
”“这叫没有很严重?”“伤口已经结痂了。
你很担心我?”词尾拉老长,言语间又有了往日揶揄廖在羽的意味。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谢谕好像完全缓过来了。
他没骨头似的靠着软枕,很有精神地挑眼看她。
廖在羽被他气得冒火:“谁担心你。
我是担心你死在我这,影响我风水。
”谢谕眼尾耷拉下来,好像有点遗憾:“哦,是这样吗?”“……不是,是气话。
”她没好气道。
算了,他还受着伤。
看在“嫩羊肉”的份上,让让他好了。
谢谕扬起嘴角:“嗯嗯嗯,就知道小羽毛担心我。
”廖在羽一时无言以对,她在书桌前坐下,无所事事地刷着击云宗频道的帖子。
【野史记录家|孽种袭击镇云城,谢道尊与廖统领联手将其反杀!速来看留影!】孽种的消息,在击云宗内部已经传遍了。
夏瑛下午便召集所有留宗的弟子,开了个动员会,好叫大家齐心应对。
至于镇云城的百姓,自然有不少人目睹了那场胜利。
一时间,舆论再次发酵,“一个征锋道道者与一个阵修合作,便能守住城门”的自信言论布满了频道的每一个角落。
酒吧舞事件带来的恐慌,已经被频道忘得一干二净了。
廖在羽记得,酒吧舞事件的后续报告里,其实是死了人的。
两位死于孽种的吞噬,一位死于感染。
死于感染的那一位,浑身发黑发软,最终变成了一团巨大的泡泡。
就目前而言,感染是不可制止、且不可逆的。
它被章闵处理了。
那三位死者的消息,在网上也发酵过一段时间,但都被临时舆论监测小组控制了风向。
因而目前,留在镇云城的居民虽然依旧恐慌,但对击云宗却很有信心。
两日来,除了绝少出城门以外,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击云宗和镇云城的安保归胡炜瑫管,孽种研究归章闵管,他们的事务,廖在羽其实并没有面面俱到地了解。
即使她下属的舆论小组需要与他们对接,她也不过是把控大体方向,完全没有空闲了解细节。
倒是趁现在这空闲,她刷了几个官方的、民间的帖子,大概了解了现况。
谢谕没力气够玉牌,只好把打发时间的期望寄托于廖在羽身上。
可廖在羽一动不动刷了一会玉牌。
他觉得无聊:“在羽,我们就在这干等吗?”“昂,那你找点事情做做。
”廖在羽没抬头,随手摸了一本阵法图鉴扔给谢谕。
她开始刷坊间八卦了。
【跟凡人丈夫成亲之后,我爱上了我的道者婆婆。
】【头牌男伎冲冠一怒为红颜,背后竟是这般那般!】【完蛋了,我和我道侣居然是失散多年的同母异父的兄妹】【对象睡觉老踹我,请问我该分手吗?】她噼哩啪啦开始敲字,往评论区灌毫无意义的水。
人就是爱听八卦。
“小羽毛,我不想看这个,我想看你的小本子。
”廖在羽耳朵一抖。
谢谕说的小本子,就是她的口口文学。
方才谢谕犯病,一时情急,她就把她的口口文学忘了个一干二净!她猛地抬头,发现谢谕已经坐了起来,向前探着身子,想够一旁的口口文学。
“不行!”廖在羽大惊失色,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划拉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想也没想,伸长手朝谢谕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手上的本子。
与此同时,两人再次重心不稳,势不可挡地朝榻上倒去。
廖在羽:“草。
”她眼疾手快把小本子丢到身后,释放双手支撑住身子,然后听见谢谕重重摔在榻上。
紧接着,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
廖在羽看了一下他摔下的位置,顿时觉得不妙。
床上杂物有点多,谢谕摔的那个地方,之前貌似放了一个还未雕刻的阵胚。
十二个面,带尖角的那种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