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后的道路泥泞,黑夜里虫鸣声不绝,蔚然顺着药童所指往小树林子走去,边走边想阮先生为何也会在这儿?
也就几十步路,蔚然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雾蒙蒙水汽弥漫在他周围,只见那背影顷刻转身,是蔚然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蔚然见着阮琼也没说话。
片刻阮琼问:“发生了何事?”
“什么?”蔚然佯装不明,他并不想说。
阮琼认真看着他:“我去过净水观,你师父说你走了。”
蔚然惊讶反问道:“先生去净水观?先生是找我吗?”
“为何要进京?”阮琼不答而问,“那二人是你何人?”
蔚然顿了顿,诚实道:“先生有所不知,他们一个是我的远房表叔,另一个是他的随从,他说想接我进京,认作义子,我答应了。”
他边说边觑着阮琼的脸色,奈何什么也看不出来。
末了,他想了想继续道:“先生,我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贪图富贵,而是为了寻求庇护,还想有朝一日能查出纵火真相。先生莫非也要进京吗?”
阮琼答道:“京中故人辞世,前往吊唁。”
“我听说现在进城都要盘查文书。”蔚然试探道,“先生将如何进城?”
“讣闻。”阮琼简洁道。
蔚然经他这么一提醒,生出了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也不管阮琼怀疑不怀疑,意图明显地得寸进尺:“先生可否借我一看?”
阮琼并未问缘由,他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封柬帖给蔚然。
蔚然看了柬帖道:“先生认识怀王?”
“平昔之交。”
“多谢先生。”
蔚然把柬帖还给阮琼,行了礼数,转身离去。
他一路快步回到客栈,小声掩上房门,窗外暮色沉沉,又逢夏季,雨后闷热,偶尔一阵风扑面而来又凉快些。
蔚然出神,良久再次出门下楼,他向客栈老板要了笔墨和纸,然后悄悄带回房中。
他执笔犹豫半晌,大胆仿写了封讣闻,字迹与阮琼给他看过那封几乎一样,因为还得同义父商议,蔚然对其内容言辞又稍加改变,更为含糊,如此义父便不会疑心。
房门突然被敲了敲,蔚然收好那封伪造的讣闻,起身去开门,见是蔚仲,恭谨道:“义父。”
蔚仲问:“方便我进来吗?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蔚然侧身:“好。”
蔚仲进屋后自然看到桌上的笔墨,虽有疑惑,却还是先说道:“我来是想和你商议明日进城的事,届时守卫定会严查文书,我此次外出乃是密行,未曾得命,恐那守卫不肯放行,盘查令才下,而下令之人又正是怀王,适逢王妃丧期,我欲借一封假讣闻以进京,你以为如何?”
“看来我与义父想到一块去了。”蔚然拿出写好的讣闻给蔚仲看。
蔚仲惊讶之余接过那封以假乱真的讣闻阅过,字迹端正,不过内容有些瑕疵,只要守卫没见过真的讣闻足以瞒天过海。
蔚然望着蔚仲的神情:“我从前代邻里写过讣闻,但不知皇家的讣闻是否有所不同,还有几处缺漏,王妃姓氏,生卒年月日,故因,以及王爷王妃可有世子、郡主?”
“这些都不要紧,怀王妃的身份素来神秘,除了王爷无人知晓,这倒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蔚仲放下讣闻,赞赏道,“真没想到你的字写得如此妙极,料那守卫也难辨真假。”
因为蔚然见过真的讣闻,他尤为不安道:“义父,我担心此举若是暴露,王爷定会怪罪,会不会过于冒险?”,下午那小兄弟说过伪造讣闻是杀头死罪。
蔚仲反而颇为镇定,看着蔚然道:“放心,只要我们进了城,一切无妨。”
蔚然还道:“义父,明日我们要不要早点走,我担心若是有人持有真讣闻先我们一步进城,岂不暴露?”
“据我了解,王府似乎没有往京都以外发过讣闻。”蔚仲道:“不过以防万一,我们早点走也好。”
蔚然下楼归还笔墨时,正好与阮琼撞见,他将东西还给老板,三步并作两步上楼还来得及追上阮琼的身影:“先生请留步。”
阮琼回首,居高临下而视,看起来疏离非常,蔚然小心翼翼上前,他但愿阮琼知道他为何要借阅讣闻,眼下也来不及解释太多,只能再道:“抱歉。”
“明日我会晚些进城。”阮琼说罢回身继续上楼,蔚然好一会儿才明白阮琼话中之意,内心如雷轰掣。
天刚蒙蒙亮,蔚然一行人便收拾准备进城,他们换上一身素服,马车也一并挂上白花,以示尊意。
到了城门关卡,蔚然递过讣闻,那守卫接过讣闻端详一阵,蔚然的心跳得极快,守卫掀起车帘检查一番,随后道:“放行。”
待进到城中后,蔚仲便催促随从驾车快些,马车往蔚家驶去。
城门。
守卫例行盘查,他接过药童递来的又一封讣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记得刚才也有一封王府讣闻,只是这两封讣闻不仅内容差了许多,就连讣闻所用书具也不同。
守卫顿时反应过来,这其中必有一封为假,奈何自己没见过真讣闻,不知孰真孰假,守卫遂令这俩马车到一旁等候,然后立即将此事上报给了城门校尉。
这校尉姓陈,娶京城大家古家长女为妻,做了上门女婿,有幸见过真的讣闻,他问守卫:“你方才说有人以假讣闻混进京中,此事确是你亲眼所见?”
守卫道:“回大人,的确是属下亲眼所见,那行人身着素服,马车也是以白花装饰,车内有二人,加上车夫共三人。”
将领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几人的模样?”
“这……”守卫含糊道,他想着讣闻应当不会有假,仅是掀帘瞟了一眼,谁知那伙人竟真敢用假讣闻诓骗进城,“大人恕罪,属下未曾看清。”
怀王府。
“王爷。”王府管家刘清鹤来禀道,“城门校尉陈治有急事求见。”
“传。”
陈治进来,见着楚昕单膝跪地道:“禀王爷,方才守卫上报,有三人利用伪造讣闻骗过守卫进城,那三人皆着素服以假乱真,守卫未曾看清那几人相貌。”
“假讣闻?”楚昕质问,“难道守卫连个真假都分辨不清吗?那又是如何发现的?”
陈治一五一十道:“回王爷,那行人持的假讣闻字迹与真讣闻几乎一样,内容也相差无几,除了用具不同,守卫先前并未见过真的,是后来又有一行人以吊唁为由进城,守卫觉得不妥便报知于卑职,经卑职辨认,后来那行人的讣闻确实是真的,因此卑职怀疑有人利用假讣闻混入城中。”
楚昕转着手中的红玉珠串,这讣闻他本也只令长史发散少数,而京都之外,他记得只发过一人。
楚昕来回踱了几步,一言不发,叫人无从揣测。
陈治请示:“卑职斗胆,是否派人追查?”
“不必了。”楚昕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我已有数。”
陈治恭谨道:“是,卑职告退。”
蔚仲携蔚然总算回到蔚家,管家接过他们的行囊包袱,又向蔚然点头致意。
蔚然向管家回了礼,他进了门后有些拘束——蔚家比他想象的还要气派许多。
蔚仲问道:“父亲是否已用过早膳?”
管家答:“回二老爷,太爷刚用完早膳。”
“正好。”蔚仲带着蔚然往主院行去,“来,我们先去见过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