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去了县府衙门,那小吏原本推托着说县令大人今日事忙,让他们改日再来报案,随后谢懿拿出份公文给他,小吏接过一看,顿时连连致歉:“原来是靖安候府的二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小的这就给您通报去。”
日头毒辣,小吏还让他们进到外堂等候。
不一会儿,只见一身形中等青面短髯的男子亲自迎出来,揖道:“谢公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不知有何贵干?”
“袁大人有礼。”谢懿回礼道,“我今日来此正是为了月前镇上一户人家突然走水一案,我于半月前报了官,你们当时说会派人去查,不知可有结果?”
袁青想了想,随即道:“原来是那件事,下官不敢疏忽,的确派了人去查,至于结果……你去翻一下记录,看查得如何。”
袁青吩咐一旁的小吏去查记档,一面又道:“谢公子莫怪,衙门一日要调查好几宗案子,一时疏漏也是有的,不过幸而谢公子登门督促,否则耽误了一宗便是下官渎职了。”
许久,小吏拿着本册子来禀道:“大人,谢公子于上月廿二就豆儿巷六户走水一事报案,称有人蓄意纵火,死者系一女人,廿三衙吏前往案发现场勘察,发现并无纵火痕迹,火起之处为厨房茅草堆,推测可能是由于天干物燥,灶台下未熄灭的火星被风吹向草堆而引起的大火。”
“大人,不可能是由灶台的火星引起的,每晚睡前我都会再三查看确保柴火已经熄灭,而且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并没有起风。”蔚然听了忍不住道。
袁青这才将注意转向蔚然,问道:“你是?”
“我叫蔚然,报案中的死者正是我的养母。”他道。
袁青面色有些沉重:“原来如此,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蔚然不甘道:“大人,此事并非意外,是有人要杀我。”
“有人要杀你?”袁青似不信,“小子,这话可不兴乱说,你有证据吗?”
蔚然随即将衣襟扯开一些,能清清楚楚看见心口上有一道剑伤:“有伤痕为证,凶手往我心口刺了一剑,难道这不算证据吗?”
袁青内心感慨这小子心口正中一剑还能活下来真是命大,他继续问道:“此伤果真是你同一日、同一地、同一时所受?”
“对。”蔚然点头,“那日夜里我被大火惊醒,我从窗户跳了出去,结果有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埋伏袭击我,我被其中一个刺伤,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袁青吩咐一旁的小吏记下,安慰道:“本官也十分同情你的遭遇,天灾人祸难以避免,只是这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的,本官有心也无力,不过你放心,本官定会尽力去查的,争取早日抓到凶手,缉拿归案。”
这话叫蔚然再没可说的,他道:“有劳大人费心,我一介平头百姓势单力薄,如今遭此横祸,唯有仰仗袁大人方能替我申冤。”
“应当的。”袁青想了想,“不如这样,你一个月后再来,那时不定有新的线索,如何?”
蔚然道:“多谢大人。”
“一个月?你信他的鬼话?”出了衙门,谢懿越想越不对劲遂向蔚然发问道。
蔚然摇头,过了会儿道:“说不定真的能查到什么,再等等看吧。”
谢懿气恼道:“这些当官的嘴里的漂亮话一套接着一套,真有事了只会当缩头乌龟。”
蔚然向豆儿巷的方向望去:“谢懿,我想回去看看。”
自他受伤住进医馆,一直未能回案发现场查看。
谢懿知道他心绪不佳,说道:“你放心,我会再想办法的,只可惜我大哥远在京都,帮不上什么。”
“没事的。”蔚然轻声道,“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既然那县令说等一月,便先等一月吧。”
衙门。
小吏作好记录,正当要把簿子存好,袁青叫住他:“且慢,将方才你所写拿给我看看。”
衙吏把记档给他,只见袁青翻到记着蔚然家遭事的那一页,突然,他将那页纸连同先前谢懿报官的那页记录一并撕了下来。
衙吏一惊,忙道:“大人,您这是?”
袁青脸不红心不跳将那两页纸揉成团,塞进袖子里,把簿子还给衙吏,严厉叮嘱道:“要想活命,就把你的嘴巴管好,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明白吗?”
“是,是。”衙吏不明内情,只得应承道,“可是大人,万一哪日他们再来问及,又当如何?”
袁青不耐道:“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本官教吗?你只说凶手夜闯衙门撕走了证据,一问三不知,不就行了?真是。”
“是。”
蔚然站在大火过后的房屋废墟前,从前还算精致的院子如今只剩支离破碎的残砖碎瓦。
时隔一月有余,中间还下了两场雨,就算留有什么痕迹,也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二人在废墟周围勘察许久,一无所获,天色渐晚,只好先回医馆改日再说。
马车停在医馆前,蔚然拿出一封信,说道:“谢懿,劳你明日帮我将这封信带给净水观的灵明真人。”
谢懿收好:“好,我必定带到。”
蔚然由衷道:“谢懿,多谢你了。”
谢懿佯装玩笑道:“谢什么,若是今日换作我遭了事,你也会尽全力帮我的。”
“别胡说。”蔚然打断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了,回去吧。”
几日后,蔚然收到谢懿书童给他带回的灵明真人的回信。
医馆并非长久之地,蔚然已打定主意,待到伤愈后若是可以便先住到净水观,一则他师父在那儿,再者上学也方便些。
万幸的是,灵明真人同意他在净水观暂且住下,有了落脚之地,蔚然便也松了口气。
只是阮琼这头,蔚然却不知该如何回报他的大恩大德。
蔚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在他卧床不能下地时,阮琼日日悉心照顾他,自己在医馆住了两月也未曾付过半钱药费,如今大好拍拍屁股说去就去,即便阮琼不说什么,蔚然心里也过意不去。
早起时,药童将一柬帖交给阮琼。
“先生,这是京都那边快马送来的。”
阮琼阅过柬帖,他听得身后脚步声,随即将柬帖合上。
蔚然想着尽早将自己的盘算告诉阮先生,又怕迟了阮先生一忙说不上话,便特地起早来说,不料见阮先生似乎在读信,蔚然恐扰了他,等过了半晌,方才上前。
谁知阮琼忽然转身,蔚然一惊,他还未出声便叫阮先生察觉了,只好道:“阮先生,有件事我想和您说,这两月来幸得先生照料,如今大好,倒不便再给您添麻烦了,只是临走前能不能拜托阮先生一件事?”
阮琼盯着蔚然不言,蔚然觉得古怪问道:“先生……怎么了?”
“何事?”良久,阮琼问道。
蔚然斟酌道:“我想请先生帮我立个字据,我这两月在医馆的吃穿用度所费,日后必定悉数偿还。”
阮琼抿唇似有所动,蔚然低头道:“我知道眼下说这些都是空话,我没有父母亲人,除了师父就是先生了,先生再生之恩我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