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芜和朝轩昱同时一愣,似乎没想到关老夫人会在这时开口做主。
“凌芜,你是妻子,做妻子就要学会为夫分忧,明日轩昱还要上早朝,今夜若不得好眠,恐在殿前失仪。”关老夫人字字句句都在提“妻子”的本分。
凌芜垂下眸子,顺从地应下:“是,孙媳这就去。”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看也不看朝轩昱一眼。
“凌芜!”朝轩昱下意识地叫住她,可是看到她那双暗淡冷漠的眸子,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哦,差点忘了!”凌芜轻笑了一声,嘴角满是讽刺,“还没来得及向世子道谢!”
她款款欠身,谢谢你凭白替我求来一份罚跪的差事!
……
深夜,祠堂内烛火摇曳,耳边是风吹窗棂的低啸。
苏叶给凌芜递上新的暖焐子,眼底满是心疼:“老夫人也太狠心了,明明做错事的是世子,怎么挨罚的人就成了姑娘您。”
凌芜倒是心平气和地安慰起苏叶来:“不过就是跪一夜罢了,又不少块肉。”
相比较那三年的病痛折磨,这点罚还真是不算什么。
“姑娘从前在娘家何时受过这委屈?再不济,咱们这世子夫人不做便是,搬出去侯府也落得个清静!”苏叶越说越心酸,竟忍不住抹起泪来。
凌芜心头一软,如今这世上如苏叶这般关心她的人可不多了,她伸手替苏叶擦拭眼泪。
“傻丫头,侯府要脸,宁可丧妻,也断不会和离的,”凌芜轻轻叹了口气,沙哑的嗓音更显悲凉,“何况没了侯府的庇护,女子立世只会更加艰难。”
三年的道观生活,几次命悬一线,她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境地。
“那……那怎么办?”苏叶面露不甘,她们姑娘是多好的人啊,为何要受这罪?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凌芜扯出一抹苦笑,就这样……慢慢地熬着吧。
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一夜过去,烛火燃烬,冒着青烟。
祠堂的门缓缓打开,凌芜在苏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苦了姑娘了!”等在门外的,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孙嬷嬷。
“老夫人可是念叨了你一整夜!她老人家自是心疼你的!”孙嬷嬷抓起凌芜的手,眼底满是和蔼。
她这个外祖母,一向都是面慈心狠。
凌芜默默抽回手:“劳烦嬷嬷转告她老人家,我无恙。”
孙嬷嬷收回空落落的手,掩去脸上那抹尴尬:“世子夫人定是累坏了,快回去歇息吧,哦对了,老夫人让老奴叮嘱您,既然人回来了,别忘了去寺庙拜见侯夫人。”
寺庙?她在庙观待了整整三年,对于那个地方下意识地抵触。
可凌芜还是点头应下:“待我休息好,明日一早就……”
“莫要等明天了,今天就去吧,侯夫人还等着呢!”孙嬷嬷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却看得凌芜心底发寒。
凌芜抿了抿唇,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浅淡的嗤意:“好!”
……
回到宁玉轩,凌芜没有歇下,而是直接让苏叶给她换了身衣裳,便出府了。
苏叶有些不忍心:“姑娘应该歇歇再去的,您一夜未眠,身子骨本就弱,眼下又是一路颠簸……”
“无妨!”
凌芜毕竟是在后宅长大的,最明白内宅妇人的心思,夏氏哪里是去礼佛祈福?分明就是刻意刁难,以便更好拿捏她。
马车在寺庙门前停下,凌芜闻着这熟悉的气息,从前在道观的一幕幕纷纷涌入眼前。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抹酸楚,抬步走向禅房。
禅房内,夏氏衣着朴素,举手投足间却颇显富贵。
凌芜走入房中时,夏氏正在烧香礼佛,听闻是她来,也只是淡淡给了一个侧眸,便又继续做她的事。
凌芜垂眸望着鞋尖,一言不发地等在一侧。
直到夏氏忙完,她缓缓坐到了主位上,这才抬眼看向凌芜。
“难为你特意来见我,三年不见,倒是瘦多了!”夏氏毕竟是侯府主母,老宅的情况她有所耳闻。
见不到的时候能装聋作哑,眼下见到了却是不能装看不见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三年你受苦了!”
“可你也要理解侯府的难处,当年轩昱为了救你出火坑,可是得罪了不少凌家的仇敌,侯府四面楚歌的境况下,是他和宋氏挣下的军功给侯府续命。”
“你也是生于内宅的贵女,当知道为了夫君前程和家族基业,做出些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夏氏一番敲打,凌芜一一听着。
望着凌芜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夏氏心肠也渐渐软下来,她伸手:“过来我身边坐吧。”
夏氏是个体面人,也明白恩威并施,方能拿捏人心。
“你知你刚回府上,定是处处都不容易,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我来替你撑腰便是。”
凌芜离京三年,宋氏早在府上站稳脚跟,夏氏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凌芜这个正室会被宋氏压得抬不起头来。
说得好听是平妻,可终究是妾,宠妾灭妻,传出去没得要让人嘲她侯府有失体统。
凌芜缓声道:“谢母亲关心,凌芜别无所求,只是李嬷嬷年岁已大,腿脚也不好,想请母亲提一提她的月例,再请府医替她定期看诊即可。”
夏氏本想做个顺水人情,谁料凌芜压根不是替她自己求。
只是为了个奴才?
“你可想清楚了?”话都说出去了,夏氏自是不好拒绝。
凌芜一脸认真:“母亲,儿媳只想安稳度日,并无他求。”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夏氏望着凌芜离去的背影,神色透着几分怜悯,忍不住感叹,“还真是大变了样啊。”
“是啊,若是从前的世子夫人,定是嚷嚷着求您帮她平了那三年前的冤屈。”
一旁仆从嘴巴快,被夏氏狠狠瞪了回去。
三年前的冤屈,是侯府不可提及的逆鳞。
夏氏微微转动手里的佛珠:“这人啊,只有经历过苦难,才能磨去满身棱角。”
凌芜走出禅房,看了眼四下的香雾缭绕,便匆匆朝着外面走去。
这个地方,多待一刻都让她窒息,她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走过拐角,忽见朝轩铭和宋窈儿朝她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