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盼昭昭 > 桃源阿母两无影2
    是江恕之。

    他头发单用黑金色发带松绑起来,一身白衣,没有穿鞋,脚上只套了足衣。

    “铛——天干物燥——铛——小心火烛——”更夫喊着,已是四更天了。

    高大的身影立在卫昭床前。

    江恕之捏了一道咒,浅蓝色光点从江恕之手指尖流出来,又瞬间没入卫昭体内。

    卫昭原本轻皱的眉头舒展开,俨然睡死过去了。

    江恕之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手指纷飞间,金色的莲花在二人头顶上渐渐成型,慢慢坠下来,将两人笼罩住。

    室内无风,江恕之的衣袍却上下浮动,露出一截莹白小臂。

    卫昭心口,一团火红色的光欢快闪动着。

    “果然不错。

    ”江恕之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指尖缠绕着金光形成的线,线的另一头,就拴在那团红光上。

    他指关节一曲,就要把红光勾过来。

    那团光纹丝不动。

    江恕之挑眉:“都睡着了还负隅顽抗。

    ”金线化成星星点点,散落在空气里。

    他反手结了一个更复杂的法印,唇一开一合,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这次,金莲比上次大了足足一圈。

    江恕之的发带松开来,搭在肩上,发丝飞舞,月光流水一样照在上面。

    那团红光剧烈地跳了一下,好像生气了一样,把金线硬生生绷断了。

    接着,红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江恕之定住了,眼神里罕见地透出茫然来,半张着嘴呆立在原地,左手指节上多了一圈浅浅的红印。

    万籁寂静,只有卫昭的呼吸声,和他的心跳声。

    江恕之拧眉,又结了一次印。

    这次红光闪闪,带着血气。

    那印还没接触到卫昭,就反弹回江恕之身上。

    江恕之身形未动,只抬起一只手,将法印聚拢到手心“咔嚓”一声捏碎了。

    “呵。

    ”良久,漆黑的客栈里亮起一扇窗。

    “吱——”,一双白皙的手推开窗,从里面探出来。

    竹节一般的修长手指虚虚拢着,掌心站了一只鸟,鸟身圆滚,覆一层火红,头顶一撮细长白羽。

    江恕之有一搭没一搭戳着那撮白羽。

    “听明白了吗?”“啾。

    ”鸟声短促而圆润。

    “快去快回,让老头想办法。

    ”“啾啾啾。

    ”小鸟费力抬起翅膀,拱了拱头顶羽毛,又趁江恕之愣神,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鸟儿飞出去老远,那扇窗还醒着,与它遥遥相望到天光大亮。

    “江公子……昨日未睡好?”江恕之一大早就挂着苦大仇深的表情,嘴抻得老直,泛着桃花粉的卧蚕也隐隐透出青。

    他也不吃饭,也不用茶,只是坐在卫昭对面定定看她。

    “你猜。

    ”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生拽出来的,连带着也划破了江恕之昨日的温文尔雅。

    江恕之很郁闷。

    他丢了三滴心头血。

    在卫昭身上。

    看着卫昭懵然尴尬的眼神,江恕之一口气上到咽口处梗住了。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从药王谷翻山越岭找到这儿来,找到人了,看着现在也不难解决。

    谁知道根本不是人家愿不愿意还的问题。

    这心头血翻脸不认他了。

    气血上涌,江恕之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今之计,唯有先稳住卫昭,等师傅来信,再做打算。

    “客官,请慢用。

    ”“谢谢。

    ”卫昭扬起笑,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把另一只空碗推给堂倌。

    “我猜不到,”卫昭吹开热气,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她实在饿狠了,昨日稀里糊涂就睡了,忧思猜疑之下,根本没觉出饿。

    “不过江公子还是多休息一下的好,我方才打听过了,明山宗正好明日开始弟子资质检测。

    那地方离这儿不远,半日路程,我们明日寅时动身,正好赶上。

    ”“对了——”江恕之并未作声,挑眉看她。

    “昨晚我杀那只魔族,也算保护你吧?”卫昭从热气里抬起脸。

    江恕之点点头,猜到了卫昭的意图。

    “算半日好了,”卫昭摇摇两根手指,“两块灵石。

    ”让药王谷那些弟子看见他们大师兄这副模样,必然大声叫好:“总有人制住这黑心肝的了!”在药王谷,只有江恕之玩得别人团团转,他被人搞得语塞都少有,更别说吃哑巴亏了。

    “连带今日的。

    ”江恕之扯出一抹笑,扔给卫昭一个黑色的小袋子。

    袋子做工精巧,飘带上绣了一棵白体金叶的树,针脚细密,树却只有大体的轮廓。

    卫昭接过,丁零当啷。

    “老板大气。

    ”卫昭并不是恋财之人,如此作为,一是她现在穷得令人发指,二是,江恕之既别有图谋,那么她很愿意让他出一出血,难受一番。

    “小二,来碗面。

    ”“要跟我一起来的这位姑娘一、样、的。

    ”面还未上,吃完早饭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起来。

    “嘿!听说了吗?咱们清水镇出了个通缉犯!”一道低沉男声响起,掩盖不住兴奋。

    卫昭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嗯?怎么说!”“你知道为什么大早上明山宗一帮弟子来咱们这儿,又是贴告示,又是抓人?”“呵,怪不得昨儿街上一阵吵吵嚷嚷的,我还以为来了魔族呢。

    ”“对了,就是那会儿。

    我瞧了,说是一个叫李清源的女人,偷走明山宗的秘密法器跑了,引得四大家族,还有明山宗,几方人马,都忙着找她呢。

    ”“李清源?这不是东安街上那寡妇吗?那么厉害?明山宗的东西也偷得?”卫昭大脑“嗡”响了一下。

    东安街,李清源。

    是阿娘。

    怎么会呢?“还有更奇怪的呢!说这李清源的女儿在家,想着把这丫头逮了,不怕她娘不回来。

    谁知道到她家一看,就剩一堆灰了。

    跟左右街坊打听打听吧,发现她们都不记得李清源她姑娘长什么样了,连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丫头。

    ”“嘿!”“怎么?”“你还真别说,我也忘了!”“是啊……”……原来那道咒文,作用在这儿。

    想来那朱雀火,也是出自同一人手笔。

    打眼看过去,卫昭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可是若细细端详比对就会发现,她眼眶隐隐发红,眉头皱起来一小块。

    江恕之端起茶杯,轻轻吹口气。

    这位卫昭姑娘身上,秘密多得很啊。

    “江公子,我出去逛逛,马上回来。

    ”江恕之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把面条卷起来,送进嘴里。

    卫昭知道,阿娘有许多秘密。

    稀奇古怪却不许她碰的书,一柄从没拔出来的剑。

    以及,她是阿娘捡来的孩子。

    但这并不重要。

    阿娘对她极好。

    她自小魂魄不稳,体质特殊,能看见濒死之人的亡魂,若对方愿意,她甚至能看见对方的记忆。

    且卫昭运道极差,小病小灾不断。

    李清源没少为此费心,带着她东奔西走,最后为她打了一条长命锁压着,情况这才好转。

    “乖囡囡,月牙弯。

    快快睡,好长大……”无数个夜晚,阿娘低低唱歌谣哄她入睡。

    “与他人留三分,于自己,便是留大道。

    ”这是阿娘挂在嘴边的话,她从不惹是生非。

    不像旁人,削尖脑袋要入仙门修道。

    阿娘不喜欢舞刀弄剑,有关求仙问道之事,更是碰也不碰。

    那年卫昭大病一场之后,阿娘才放下抵触,随卫昭自己折腾。

    阿娘怎么可能怎么成了通缉犯?毫无头绪,她摸了摸胸前那块布料。

    看来这明山宗,非去不可了,不仅是去,还得留在那儿。

    不多时,卫昭拎了一包东西回来,好像真的只是为赶路做准备。

    江恕之还坐在原本位置上,一动未动,幽幽看了卫昭一眼:“卫姑娘,果然守信。

    ”“适才疏忽,忘记问江公子,可还要出去转一转?可还有要采买的东西?”“并无。

    ”见卫昭回来,江恕之转转脖子,肩膀沉了沉,略微坐了一会儿,便回房了。

    一夜过去,天还将明未明,一双手就利落推开房门,里面闪出来一个背着大包的身影。

    是卫昭。

    她一身水绿短打,马尾用墨绿发带高高束起来,风一样刮到另一扇门前。

    “咚……咚咚。

    ”无人回应。

    卫昭提高声音。

    “江公子?”“江恕之!起床了——”了还卡在嗓子眼,门啪一下从里边推开了,闪出来一张臭脸。

    坐在马车内,江恕之表情近乎木然,连皱眉的动作都没有力气去做了。

    “要么,这人将你神魂抽离体内,再生生剖出心头血。

    要么,是她身上,有什么诅咒,割断了你跟心头血的联系。

    至于其他可能,我并未见过。

    总而言之,这姑娘要么是大奸大恶之徒,要么是身怀诅咒,相当棘手。

    徒儿啊,你就不能把她迷晕了带回来,咱们仔细研究研究?”“另,我榻下匣子里锁的灵石哪去了?兔崽子办完事赶紧回来还我灵石!!”下意识忽略掉第二页附信内容,想着师父传给他的消息,江恕之单手支起头,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

    五内翻滚,思绪如麻。

    他何尝不想把人绑回去?只是,似乎心头血在起作用,他伤不了卫昭分毫。

    被桎梏的滋味陌生而不适。

    当今之计,唯有忍而后动。

    “到了。

    ”卫昭点一点江恕之,对马夫笑笑说:“大叔,剩下的他付。

    ”江恕之面无表情的掏出灵石,递给那男子。

    “哎,好嘞,预祝两位修行顺利!”“喏,前面那座寺庙,应当就是了。

    ”卫昭一指山上半掩在树林中的巍峨建筑,正午时分,日光下照,庙顶金光闪闪。

    “你来过这儿?”“来之前打听了,何况,那么多人都爬山呢。

    ”如卫昭所言,山路上缀了一条人组成的线,都是少年人,三三两两,朝气蓬勃,说说笑笑。

    打眼看过去,都像卫昭一样,少有几个人穿着华丽。

    “走吧。

    ”一路颠簸,江恕之胃内翻腾,四肢发软,脸色微微发白。

    可见卫昭走得飞快,他不甘落于下风,咬咬牙跟上。

    “好累啊,江公子,我们休息会吧?”卫昭说这话时气息平稳,脸色红润,额上连汗迹都无。

    “我不累。

    ”江恕之仍旧嘴硬,“早些上去,在寺里歇息不更好吗?”“哇,江公子,你好厉害,”卫昭语气平板,停下渐慢的脚步,坐在一大块青石上,仰头又道:“可是我饿了,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卫昭掏出包袱里的烙饼咬住,又拿出两袋水,把其中一个水袋递给江恕之。

    似乎有人在看他们。

    卫昭上山的时候,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可是去寻来处时,那目光又消失了。

    饶是嘴硬,见卫昭打定主意不起身,江恕之也坐下,接过水。

    清冽温热的水一扫口内苦意,连带头脑也微微清明。

    “这位姐姐,在下虞秀和,乃雍州人士,可否与你二人同行?”这人嗓音清亮,语带三分笑。

    卫昭抬眼去看,鹅黄襦裙里裹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蛾眉下敛,嘴角上扬,门牙缺了一块,水水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直看她,透亮得让人能一眼看到她的心底。

    见卫昭久久没有回应,小姑娘眼睛变得雾蒙蒙的。

    “好。

    ”刚应声,卫昭便觉不妥,下意识去看江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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