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民还好,从小到大没少跟着长辈们参加各种宴席。
后世的那些宴席虽然原材料不如这些菜肴珍稀,但花样肯定比现在多多了,所以李为民在马县令的宴会上依旧保持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刘山就不一样了,这么多菜,他别说是吃过了,他是连见都根本没见过。
在马县令宣布动筷,并象征性地夹了第一筷子之后,李为民等人也都是象征性地夹了一点,只有刘山吃得那叫一个有辱斯文。
但马县令在见到刘山的吃相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微笑着给一旁的宋师爷使了个眼色。
仅凭一个眼色,宋师爷便很快明白了马县令的意思,于是宋师爷给刘山倒了一杯酒后说道。
“刘公子,来我们喝一杯。”
刘山端起酒杯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想出一句文雅的词,最后也只能是红着脸,唯唯诺诺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等刘山喝完酒之后,宋师爷看似随意的朝着他问道。
“刘公子,你与李公子性情差异如此之大,你们俩是如何相处成为朋友的呢?”
酒壮怂人胆,在酒精的刺激下,刘山如竹筒倒豆般将两人从相识,到之后一起经历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李为民知道,这是宋师爷在旁敲侧击的打听自己情况,所以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在旁边一言不发。
当得知李为民还精通医术之后,马县令忍不住开口道。
“浸之,没想到你除了饱读诗书外竟然还是一位大夫,你这可是给了本县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医生自古以来就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特别是在西南这个缺医少药的地区,医生的社会地位就更高了。
而且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的医科大学,这个时代的医生都是靠家族传承或是收徒。
所以李为民会医术这件事就是他出身的最好证明。
面对马县令的夸奖,李为民自然只能是以微笑来回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马县令或许是为了考验一下李为民的真正才学,于是他半开玩笑地朝李为民问道。
“浸之,受叛军影响,眼下忠州流民遍地,盗匪四起,境内百姓深受其害。对此你可有什么看法啊?”
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李为民在看到城外流民的遭遇后,对他们深感同情。
只不过当时的李为民连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对于如何帮助他们这件事李为民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现如今既然马县令主动提起了这个问题,李为民便打算借着酒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于是李为民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道。
“回马大人,地方上遭遇天灾人祸这样的事情,具体该怎么处理,晚生不敢妄言,毕竟在下只是区区一个年轻书生,像治理万民这样的大事,还是只有马大人这样高瞻远瞩的经年老吏才能决断。
只不过因为晚生前段时间的确是当过一段时间的流民,所以结合这段当流民的经历以及自己曾经读过的一些圣贤书来看,在下倒是觉得当年北宋范文正公提出的以工代赈方法颇为合适。”
见李为民能说出范仲淹的以工代赈救灾方法,马县令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为了进一步考验李为民,马县令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着他回答道。
“以工代赈,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只不过……”
马县令假装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对着一旁的宋师爷说道。
“老宋,还是你来告诉浸之县衙的情况吧。”
“是。”
闻言,宋师爷也是立即接过了马县令的话茬对着李为民说道。
“李公子,你说的这个以工代赈的方法马大人也不是没想到过。
可对于眼下的县衙来说,最大的难题不在于该采取什么样的救灾方法,而是在于救灾的钱粮该从哪里来。
受战乱影响,这些年的忠州本就民生凋敝,再加上要配合朝廷平叛,所以朝廷这些年不仅没有下拨救灾钱粮,反而是对本县的赋税不降反增。
如今县衙的财政状况早就是入不敷出了。
若非大人心善,在县里组织大户粮商们募捐,城外的流民们怕是早就喝不上每日的白粥了。
可大人募捐的粮食总归是有限的,而城外的灾民却是一直不见少,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本县也只能学隔壁的那些县衙一样,停止对灾民的救济,让他们自行求生去了。”
的确,不管是对于个人来说,还是对于国家来说,钱不能说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但钱却是能解决绝多数的问题。
眼下忠州最大的难题不在于如何救灾,而是在于救灾的钱粮从哪里来,毕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搞明白县衙此时所面临的最大困难后,李为民也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才对马县令他们说道。
“自古以为,钱粮问题无非是两点——开源和节流。
若是县尊大人想要救济灾民,那节流就不用想了,剩下能做的就只有想办法开源。
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普通百姓能苟活下去便已算是不易,若是再增加他们的负担,只怕是又会新增一群流民。
所以县衙想要筹集钱粮救灾,关键还是得县里的大户们出力才行。”
古今中外就没有一场饥荒是真正因为粮食不够吃而造成的,造成饥荒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分配的不均。
每当天灾人祸粮价大涨之际,大户粮商们首先想到的不是稳定粮价救济灾民,他们只会趁机囤积粮食炒高粮价。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次饥荒不是什么灾祸而是天赐的发财良机。
就拿眼下的忠州来说,普通老百姓和流民的确食不果腹,饿殍遍地。
可县里的大户粮商们他们并不缺粮,他们就是要联合在一起炒高粮价,然后趁机去兼并更多的土地。
至于这个过程中会有多少人饿死,又会有多少人走投无路去犯罪,他们根本不在乎,毕竟维护地方秩序是马县令这个父母官的责任,不是他们的。
马县令想要的是维持地方基本秩序,让忠州不至于出现大量走投无路的百姓,从而避免它们聚集在一起爆发可能的造反。
而大户粮商们却是根本不管普通百姓的死活与他们是不是会造反,对于他们来说,普通百姓越惨他们能兼并的土地越多,也就越能发财。
这一点,便是马县令跟县里的大户粮商们因屁股不同而产生的分歧。
马县令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在之前多次组织县里的大户粮商们募捐,以此来保证每日的施粥,给流民们最后一点希望让他们不至于造反。
对马县令逼捐的行为,县里的大户粮商们非常不满,虽然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反对马县令,但在经过前几次的募捐后,县里的大户粮商们已经暗中达成协议共同抵制马县令的逼捐。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马县令和县里的大户们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