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被第一时间送进了距离无尘山最近的县医院。
因为腿内的树枝距离大动脉太近,手术风险大,小地方技术水平达不到,只能先做了清创和抗菌处理。
孟司寻早有备案,调了闻景的专机,不过一小时就将人送去了江城的三甲医院。
晏清因为失血和发烧,一直在半昏迷的状态,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清醒的记忆只有在县医院拍片时,池英奇冲进来几次,问医生她会不会被截肢,后来被孟司寻拖了出去。
这一路舅甥两人吵了很多次架,却也前所未有的默契配合互相鼓励。
晏清被送进手术后,两人坐在外面等待,第一次聊起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意外。
那时的无尘山还不是国家自然保护区,但在徒步圈子里颇负盛名。
所有痴迷自然的冒险者,都对那些未经发现的美景情有独钟,池懿轩也不例外。
池英奇总听他父亲说,无尘山有最美的星空。
“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看到星星,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山路塌方,车开不出去,他说他去求援,让我在帐篷里等他。”
那么遥远的记忆,孟司寻至今却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细节。也许他其实并不记得,只是梦到了太多次,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不应该听他的话,我该跟他一起去,又或者在雨停之后去找他。”
池英奇这才明白,孟司寻为什么宁愿跪在地上爬,也要爬到车前翻出手杖去找晏清。
“所以你根本没看到他遇难?”
孟司寻点了点头,他也是三年后才看到一堆白骨。
没人知道池懿轩究竟是怎么死的,骨骼鉴定不出结果,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他杀,最终判定为意外。
“他不知道会下雨吗?”池英奇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是有经验的人,怎么还会挑这种天气去?”
“所以他带了我,没带你。”
池英奇不屑:“怎么,你是晴天娃娃啊?”
“那天跟救援队一起来接我的,还有你伯伯的秘书。”
孟司寻点到为止,他相信池英奇也清楚,意外不止于多变的天气,还有诡谲的人心。
他也是后来才意识到,池懿轩的偏爱,或多或少带着拿他挡箭的意味。
但也可能是他想多了——可只有这样去想,他才能在池懿轩死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要保护池英奇,像姐夫生前期待的那样,为他挡去所有的明枪暗箭。
许久,池英奇才说道:“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意外。”
毕竟这么多年,他的那些伯伯叔叔都没有对他过手。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在出现苗头时就被孟司寻掐灭了。
他看向不过比他大了十岁的小舅舅,后者默默地点头,一言不发。
池英奇忽然觉得,他可能欠他一句话。
“不是你的错。”
此时此刻的这句话,穿越十五年的时光,才传到十八岁的孟司寻耳中。
他点头的动作猛地顿住,许久才抬起头看向池英奇。
后者见他一脸不可置信,哑然失笑:“我是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都做不到一个人救晏清,你那时候才多大啊。”
他感受过手脚发软的恐惧,才真正理解孟司寻彼时的无助。
“还好你没跟过去。”
跟过去的话,或许也跟着他爸一起没了。
池英奇欲言又止,他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正确表达过他对小舅舅的感情。
那年孟司寻断腿送来急救,自人醒来后,他就没有停止过谩骂。
骂他利欲熏心,活该遭人报复。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别离开我。
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不想相依为命的小舅舅,也像他的爸妈那样丢下他。也正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抗拒继承池家的一切。
可惜时至今日,他好像还是说不出那些肉麻的话。
但至少——
“谢谢。”
无论是今天,还是过去的十五年。
孟司寻喉咙紧绷,唇枪舌剑也丢盔弃甲,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回应的话。
只是深深、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次吐出的那一刻,好像终于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