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月初七生的,生在平山老宅的柴房里。娘说那天下着鹅毛雪,接生婆踩着冰碴子摔断了腿,还是隔壁卖胡饼的契丹妇人拿弯刀割的脐带。爹是镇州牙将王德,成天拎着酒葫芦在营里混日子。打记事起我就跟着娘在军营后巷拾马粪,十岁那年镇州兵变,节度使张文礼要肃清旧部,我爹让人剁成七块挂在城门楼上,肠子淋淋漓漓滴了三天。
那夜娘用灶灰抹了我的脸,背着我钻城墙根下的狗洞。守城的兵油子举着火把照过来,我听见娘喉咙里咕噜一声,紧接着温热的血就顺着脖颈子往下淌。后来才知道她把藏在鞋底的铜簪子捅进自己喉咙,血喷在守军脸上,趁他们抹脸的功夫把我推进了阴沟。我在臭水里泡到后半夜,数着更鼓声爬出来时,城门口吊着的新尸首都冻硬了,娘亲的蓝布衫叫北风扯得猎猎响。
李嗣源的马队是守在中牟,十丈高的城墙泼水成冰。我带着死士趁夜爬城,手指头冻在云梯上,撕下来时连着皮肉。的将旗。
但宫里的事比战场凶险多了。义父当上监国那日,从荣在宴席上当众摔了酒杯:\"父王是要学朱温?\"满堂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响。我攥着割肉刀的手直冒汗,突然从荣转头瞪我:\"野种倒是沉得住气。\"后来曹夫人说,那夜义父在寝宫摔了三个花瓶,说养子比亲儿孝顺。
清泰元年正月初三,我在太原练兵,突然接到急诏说义父病危。星夜兼程赶到洛阳时,从荣已经带着禁军围了宫门。老宦官哭着说圣人要喝驼蹄羹,我拎着食盒往寝宫闯,被从荣的亲兵拦下。刀架在脖子上时,我听见里头义父在咳嗽:\"是老三来了?\"
推开雕花门就闻到血腥味,义父躺在龙床上像截枯木,曹夫人正给他擦嘴角的血沫子。他看见我时眼睛亮了下,手指头动了动。我跪着往前蹭,听见他说:\"柜子虎符\"话没说完就闭了眼。外头喊杀声骤起时,我从紫檀柜里摸出半块虎符,蘸着义父没干的血在衣襟上写了诏书。后来史官说我矫诏,他们懂个屁,义父咽气前盯着我怀里的弯刀——那是他赏的,刀柄上刻着\"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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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荣的兵把寝宫围成铁桶时,我背着曹夫人从密道钻出去。老太太轻得像片枯叶,嘴里还念叨着\"三郎小心门槛\"。密道出口在御马监,我抢了匹青海骢,砍翻三个守军才冲出去。洛阳街上乱得像沸锅,有人喊着\"魏王反了\",那是从荣的封号。曹夫人突然攥紧我胳膊:\"去凤翔,找安重诲。\"
在凤翔节度使府见到安重诲时,他正用银刀片羊肉。听我说完来龙去脉,他抹了抹油嘴:\"先帝遗诏呢?\"我掏出染血的衣襟,他对着烛火看了半晌,突然笑起来:\"三郎啊,这血怕是你的吧?\"我拔刀抵住他喉咙:\"虎符在此。\"他眯着眼摸虎符上的纹路,突然跪下高呼万岁。后来才想明白,那夜他等的就是个由头。
安重诲那老狐狸教我说的没有结束,请!
最惨烈的是五凤楼之战。契丹人的铁鹞子军冲进宣仁门,我跟五百亲卫堵在楼梯口。有个契丹壮汉使双斧,把我头盔劈成两半。我揪着他辫子往栏杆上撞,眼珠子都迸出来。亲兵老赵替我挡箭,咽气前塞给我个油纸包,里头是他闺女的生辰帖——早被血浸透了。
熬到七月,城里开始吃人。西市粮铺挂出\"两脚羊\"的牌子,守军偷着杀战马充饥。我带着嫔妃搬进玄武殿,每天睁眼就数椽子——藻井上画着二十八星宿,看久了觉得那些神仙都在冲我冷笑。
八月十五,石敬瑭的劝降书系在箭上射进宫来。我蹲在城垛后面读,这龟孙子居然记得我爱吃曹夫人做的金乳酥。\"若降,当以王爵待之\"我把信纸团了塞嘴里嚼,苦得舌根发麻。安重诲跪着递上鸩酒:\"陛下,留得青山\"我踹翻他冲出城楼,扯着嗓子喊:\"李从珂在此!有种的来取!\"
那夜月亮特别亮,照得洛阳城像盖了层霜。我提着弯刀在城头来回走,刀刃崩了七处缺口。后半夜下起小雨,恍惚听见娘亲在哼镇州小调:\"月娘娘,割麦忙,娃娃拾穗装满筐\"突然脚下一空,再睁眼已经躺在龙床上——原来失足摔下城墙,被守军拿渔网兜住了。
清泰三年正月初七,我四十二岁生辰那天,玄武殿的藻井塌了。碎木头砸在御案上,把玉玺磕出条裂缝。安重诲说这是天兆,我拎着酒壶笑出泪花:“老天爷连块遮羞布都不给留了?”
契丹人的马蹄声是二更天响起来的。起初像闷雷滚过邙山,后来震得宫灯穗子直晃。我光脚跑到城楼上,望见北面天空泛着诡异的红光——石敬瑭这龟孙子把燕云十六州的地契烧给耶律德光当篝火了。刘知远拽着我胳膊喊:“陛下,突围吧!”我甩开他指着护城河:“突个屁!水里漂的都是咱兄弟的肚子!”
二月初三,西京留守叛了。送信的士卒爬进玄武门时,肠子拖在身后像条红绸带。我蹲在门槛上听他喘完最后一口气,解下自己的玉佩塞他手里:“黄泉路上买个痛快。”转头看见安重诲在抄名录,老东西把朱笔咬得全是牙印——他在给儿孙划免死名单。
最揪心的是处理家眷。曹皇后把砒霜掺进胭脂里,被我连妆奁砸出窗外。五岁的太子拽着龙袍问:“父皇,契丹人长犄角吗?”我把他扛在肩头看晚霞:“他们长得像石敬瑭,丑得很。”那夜我亲手把妻儿送上密道马车,车辕声消失在玄武湖方向时,我对着宫墙连砍十八刀,石屑崩进眼眶都不觉得疼。
三月十八,粮绝。御膳房最后端来碗粟米粥,我泼在传令兵脸上:“给伤兵送去!”饿极了的禁军开始煮皮甲,满城飘着焦臭味。有个小卒偷啃死人手指头,被吊在旗杆上示众。我去巡营时听见他在哼镇州小调:“娃娃拾穗装满筐”扔了块玉佩让人给他个痛快。
石敬瑭的总攻是在谷雨那日发起的。契丹人的牛皮鼓敲得人脑浆子疼,云梯车碾过护城河的浮尸,血沫子溅起三丈高。我拎着弯刀在城头来回冲杀,刀刃卷了就用牙咬。有个契丹兵被我咬断喉咙时,喷出来的血是腥甜的——原来人饿疯了真的会变畜生。
刘知远把我拖下城墙时,左腿已经叫箭钉穿了。他红着眼吼:“留得青山在!”我扯开衣襟露出胸膛:“老子就是青山!”突然听见契丹人齐声喊“儿皇帝”,抬眼望见石敬瑭跪在耶律德光马前,正捧着燕云十六州的舆图磕头。我笑得伤口崩裂:“石郎!给你契丹爹舔完屁股,记得讨块裹脚布当旌节!”
最后的时刻来得比想的快。四月二十一,宣仁门告破。我坐在含元殿的龙椅上,脚下堆着柴薪。安重诲抱着酒坛子进来,官帽早不知丢哪去了:“老臣陪陛下走一程。”我拍开泥封灌了大半坛,辣得眼泪直流:“滚吧,你那点心思当老子不知?龙武军都尉是你侄女婿”
火苗蹿起来时,我忽然想起天成二年的冬天。那会刚跟着义父打幽州,夜里冻得睡不着,曹夫人把我搂在怀里哼小曲。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贴着我的脸,凉丝丝的带着檀香味。原来人死前真会看见最念想的物事——恍惚间竟见娘亲站在火光里,还是逃难那晚的蓝布衫,冲我招着手笑。
“阿三,回家吃饭。”
我攥着弯刀扑进火海,刀刃上的“忠勇”二字烧得通红。满耳都是梁柱崩塌的轰响,却莫名听见三十年前镇州城外的风声。那年娘亲的血滴在雪地上,像极了今夜洛阳满城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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