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鸦雀无声,阴冷而静止。
前方,一轮红日正没入云层,闪烁着,像一只血眼。
茶茶握枪的双手慢慢放下。
前座的靳书禹不再言语,飞速按击系统操作面板,前推油门杆,陡然转弯的苏-27连连下降几个高度。
降舵的噪音轰动耳膜,孔茶没有佩戴降噪耳机,她来不及挣脱眩晕,发现战斗机竟然又飞了回去。
“你做什么?”
她大惊失色,双手按住座舱玻璃向下看,
地面黑烟盘起,沙丘上横卧竖躺着几十具燃烧的尸体,灰风在尸群里跳来跳去,小得像只蚂蚁。
公路上,越野车旁边,张彭越的身影也是小小一粒。
天上地下,苏—27战斗机俯冲而下,双管机炮伸出。
罡风直刮面门,张彭越架起红怒象抗在肩上,目光盯紧天上的钢铁巨鸟。
啃咬尸块的灰风感应到危险,径直奔向主人。
戴上头盔瞄准具,靳书禹最后看一眼下方的少年,拧动按钮,机翼之下高速机枪偏转,瞄准目标。
剧烈躁音中,孔茶大脑一片空白。
她怔怔望着地面的两粒小点,眼角映入靳书禹按动的手指,画面格外清晰,时间无限拉长,一刹那,黄沙、阴云、飞机、枪口……周遭的事物仿佛死去了般,平静,只有平静。
一切静悄悄,除了她的心跳和血液尽数冲向头顶的逆流。
俯掠而下的苏—27如老鹰掠食,显露出残忍的灭杀欲,靳书禹的唇角越勾越冷,两线金属弹流冲着少年碾向地面,犁开深深的弹洼。
一、二、三,再等等……
低空俯冲的战机即将掠过头顶,张彭越微微一动,粗粝指腹猛地扣动,拔地而起的火柱映红了他的眼珠子。
轰!
穿甲燃烧弹与机身险擦而过。
极短距离内与之交锋,靳书禹早就防备这一招,几下操作,钢铁巨鸟灵活得不可思议,掉头,切换武器,发射近距格斗导弹。
突然,机身不受控制地抬头后仰,机尾朝前,还没等靳书禹调整回来,机舱内部的联排显示灯闪烁,发出警告的嗡鸣。
他扭过头,盯死她一通乱按的小狗爪子,脸色阴到极致:
“信不信我剁了你两只手?”
双座战斗机,他在前座,她在后座,面前的操作台上操控布局一致。见她还不听话,靳书禹探起身,扣住孔茶手腕的瞬间,机身猛然震动,在尾翼爆裂的火光透过有机玻璃,炸进他们眼底。
孔茶尖叫出声。
机身斜晃着忽上忽下,操控面板上弹出数个红色感叹号,附带孔茶看不懂的图案。
靳书禹拧身坐回去,一路升高狂飙,握住操纵杆的手背条条青筋拧绞,下颌收死,情绪愤怒到了极限。
收回乱按操作台的双手,茶茶惴惴不安,连靳书禹的后脑勺都不敢看。
一道黑烟由上自下在眼前滑走,连着战斗机尾翼,张彭越忍了又忍,终究没射出有把握的第二枪。
不能坠机,人还在上面。
直到飞机逃蹿消失在天边尽头,他才收回目光,嘴里痛嘶一声,右肩皮肉烧焦,痛得恨不得整个削掉。
红怒象重达七十公斤,对个人而言,不仅极重,穿甲弹爆射时掀起的气流瞬间加热枪管,数百摄氏度,能把普通人由皮到肉的烧熟。
收了枪支,张彭越翻出空间里的医疗箱,张口咬住绷带,用镊子夹住右肩上布料与肌肤黏融的黑红皮肉,一块一块撕开。
淋漓的鲜血大片淌落,他蹲在路边,从肩头肩后到胸前,三两下撕干净,一圈一圈缠绷带时,灰风一脸失落地回来了。
“嗷呜~”它扭头,朝着飞机消失的方向。
“傻瓜,你怎么追得上。”张彭越揉一揉它失落的脑袋,轻声说:“我们去把她找回来。”
灰风又嗷呜着,金棕色的眼珠灿灿转动。
“我们把她找回来。”
风沙吹过眼角,卷发少年高挑的身影半融入凄黄沙雾中,天光由明转暗,肃杀与血腥的气息奔涌而来。
轰—轰轰。
引擎全速发动,涂漆重彩的越野冲破风沙一路狂驶,朝向东南。
灰风前爪搭着副驾窗沿,毛绒绒的脸伸出去,吐着长舌头,意识到古怪,赶紧收回去。
它仰长脖子嗷呜嗷呜地叫,狼嗥随狂风荡远,被风沙撕扯,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凄狠又凶长。
仿佛在说,“找回来,找回来……”
……
机身右侧的发动机损坏,靳书禹以单发飞行方式,在航行七个小时之后,平安降落阎绝第九区。
幸亏苏-27机型防护力强,尤其在座舱、油箱等部位加装装甲,因此在中弹之后,还能平安航行很长的路程。
现下,苏—27被迫降落在第九区郊区,已不能再起飞。
红辐射云挤满夜空,月光漏出云隙被染成一束束血色,平坦旷地上,四周散落着低矮的小丘。
飞机降落之前,靳书禹已经和阎绝第九区的应急部取得联系,告知了对方他的降落地点,要求尽快派人接应。
旷野上,还没出现接应方的身影。
靳书禹估摸路程,他们至少还得等一刻钟。
“好,你真是不错。”
瞧着伤痕累累的机身,靳书禹开过的战斗机里,从来没有一架伤得如此惨烈,更别提她在后座一通乱搞,害得他险些被猎物反杀。
“你很厉害。”靳书禹凉飕飕的,“和你哥一样是个祸害。”
孔茶猛地抬头,“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靳书禹抱臂低睨着她,“知道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带你回来?你是阎绝的财产,必须回到你该在的地方。”
孔茶的脸唰地死白,再血红的月光也映不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