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上指针指着十点四十五。
周明天步入小楼后发现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食堂员工就算了，保洁人员呢？
他放慢脚步，心脏的跳动却不能控制,这下就只能听到心跳了。
走到二楼,他已闻到空气中的气味。
腥甜又粘湿。
那仿佛是酱红色的空气湿润地趴在鼻子上，不管周明天怎么捏着鼻子,它都能一丝丝的钻进去。
他的脚步更慢了,心跳也更快了。
终于到了三楼，他站在楼梯口已不用再前进。不远处的门口有一截身体爬了出来,他的脑袋已看不出是一个脑袋，它像一个熟透的西瓜,有人将它从高处掷下,于是变得四分五裂,汁水横流。
这场面对于一个高中生实在过于残忍。
周明天的脸渐渐发白，又渐渐涨红，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已不敢呼吸,已控制不住逃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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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没走,反而一步步向前去。
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影有些眼熟,走了近,味更冲,满目皆是浓烈的红色颜料。地上一颗破烂的眼球正对着他,好像一瞬不瞬地凝视他。
周明天已认出地上的人,那背影熟得很,正是曾经潜入文科8班班主任办公室的中年男人。
门上贴了男人的照片，是一个两鬓发白，饱含风霜的面目忠厚老实的男人。
照片下是他的名字。
【马小全。】
这名字也有点熟悉，但周明天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惊骇地瞪着眼珠,眼眶撑得极大，地上的血肉仿佛有了生命，正蠕动着向尸体爬过去，地上的眼球滚动了几圈，像是有屎壳郎在后面推着，一点点滚到尸体趴着地上的脸旁。
“嗬嗬——”
周明天的喉咙发出抽风箱的声音，这是一种惊惧到极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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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全站了起来，周明天跌坐下来。
马小全扭了扭脖子，用指关节敲了敲脑袋，自言自语困惑道：“我怎么睡到地上了？”
这时他发现了周明天，更加困惑：“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明天一张口就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男人突地“咦”了一声，弯下腰贴近少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有点眼熟啊。”
周明天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眼睛瞪得极大，黑黑的眼珠漂浮在白白的眼眶内。
马小全退后一步，警惕道：“你这是发病了？”
他皱眉一只手将少年推了出去，猛地合上门，门里传出他模糊的声线：“有病治病，别来传染我！”
周明天的眼睛贴着门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好像动了，皱着眉很不快，像在无声驱赶他。
周明天垂在腿侧的手死死抓起一块大腿肉，那点疼痛让他有力气慢慢挪动，慢慢地挪出三楼，挪出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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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耳逃了课。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戴着老花眼镜，根本没发现有学生从后门溜走。
他去了顶楼的理科实验班，周明天不在；他又去了宿舍楼，门没锁，有清洁工从里面出来，周明天不在；接着他又去了食堂，周明天不在。
伏耳迷茫起来，站在原地，眼睛从四面八方扫过。
学校种了不少树，左面靠近食堂的那条路有一小片稀拉的木林，南面是一栋烂尾小楼，那边人流量很小，树木长得繁盛。
头顶上的太阳孜孜不倦散着光源。
伏耳摸着捂得瘙痒的脖颈，一边解绷带，一边去南面阴凉的地方。
当他把绷带扔进垃圾箱时，捡到了树下一只手机，接着看见周明天蹒跚的出了小楼。跌跌撞撞一下趴在地上，看见了伏耳和那只手机，眼睛顿时浮出一点光亮。
伏耳忍不住扶起了他，他的后背全是汗，已贴合地黏在皮肤上，伏耳的手避开这块面积，只拉着他一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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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天长得比他高，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伏耳自己走得也跌跌撞撞。
伏耳什么也没问，周明天什么也没说。
他们与清洁员工擦肩而过，经过宿舍，门又重新锁上。伏耳带着力竭的周明天进了公共厕所。
周明天的脸色好转，厕所里独有的氨气冲散了鼻间的血腥气。
放他一人靠在墙上，伏耳站在水龙头和镜子前，他开着水龙头洗手，眼睛却看着镜子里的人。
周明天需要有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看着镜子里的伏耳，镜中的人脖颈上的淤痕消散了很多。他看着伏耳擦洗手液，从粉白的手指一直擦到手肘那里。
伏耳的表情冷淡。
周明天想到高冷这个词。一听到高冷，首先浮现出的是削瘦的身体、高挑的身材、刀削得有些刻薄的脸部轮廓。
总之与伏耳擦不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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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材娇小，脸也小小的，轮廓圆润，五官软和无害，唯有一双眼睛仿佛坐在云端上。
“咳咳咳，”周明天咳嗽着忽然道：“你捡到了我的手机？”
伏耳对着镜子在挠痒，嗯了一声。
“我的密码是12138。”
伏耳施舍过去一个眼神。
“没有谁能无缘无故走到那栋小楼附近，”那里人气荒凉，树丛中很多虫子，学生们往往不愿意去南面的角落。伏耳听到周明天笃定问：“你是来找我的，还是跟着王老师来的？”
伏耳的目光从镜子脱离，放在周明天身上。
“原来你在跟踪她，那么你发现了什么？”
周明天抿紧了嘴，面色隐隐发白，似不想再去回忆，隐忍道：“你看手机里的录像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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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厕所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学生们还在上课。
伏耳看完了录像，把手机还给他。
听他说起王老师杀了一个男人，男人在他眼皮底下复活的事，“我认出他了，以前潜入过你班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的名字我也有点印象，叫马小全。”到底在哪听过，在什么情况下听过，就不知道了。
当天下午，周明天便发烧呕吐不止。
周扒皮注意到周明天请假的事，连忙去宿舍看望他。
与此同时，王老师才发现了周明天便是周扒皮的儿子。
如果不是他儿子出事，周扒皮就不会请假，她就不会代替他当带队老师，她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