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珍做了几十年的饭,也没什么特别讲究,无论给她什么食材,别说会不会,她都能给做出来。
从朴爷那提回来的公鸡个头不小,去了毛和内脏净重六斤多,把砧板放院子里,用专门剁肉的刀“当当”剁了十几分钟,公鸡被斩成小块,鸡血也凝固了。
刘桂珍晚上要用芋头烧鸡,公鸡炖汤不如母鸡,炒着吃味道最好。
厨房是刘桂珍的主场,祁妙妙不敢看杀鸡的血腥场景,取了公鸡尾巴上最长最漂亮的几根羽毛,夏芜便带她到外面做毽子玩。
她也是在网上找的教程,两枚铜钱,一小块橡胶,再来块布,羽毛塞到铜钱里,火烧橡胶安上固定,再用布包起来,不值钱的羽毛毽子就做好了。
公鸡的羽毛很靓很好看,扔起来不轻不重,可惜夏芜和祁妙妙都不会踢毽子,俩人眼对眼看了一会,笨拙地踢了几个,很快就放弃了。
去大棚里看男人们干活的进程,一进去差点被沈北阳裸露的上半身闪瞎眼,太阳一照,大棚里闷热闷热的,干活这几个小时,沈北阳喝了大半壶蜂蜜水,还没跑过厕所。
他挖地渐入佳境,刚洗过澡身子又脏了,肌肉一充血,本就紧身的衣服更加紧身,干脆就脱了。
“哟,身材不错嘛!”
祁妙妙上下打量着调侃,沈北阳脸色爆红,侧身遮住俩点:“祁妙妙,你怎么跟女流氓似的!”
“哼,你自己脱的,还不许人看了?”
杨国俊不瞎不聋,不做阿翁,年轻人的事他就当听不见看不见。
埋头苦干的杨弘文抬起头来,似懂非懂。
“行了行了,这里面热死了,你们赶紧出去,”沈北阳驱赶二人,想到鱼竿,赶忙问道:“杨叔,你要去找谁借鱼竿啊,要不让她俩跑腿吧?”
杨国俊这时才出声:“小芜,你去到你杨四爷家里,问他借一条鱼竿。”
“得令!”
夏芜领命,拉着祁妙妙要去,不得不说,大棚里是真的闷热。
祁妙妙临走还对沈北阳做个鬼脸,非气他不可。
出门走多远,祁妙妙还在念叨沈北阳的身体,“我一直以为这小子说健身是吹牛,没想到还真的挺牛,你看见了没,他那胸肌,啧啧……”
夏芜面无表情,表示赞同:“挺适合干农活的。”
“噗……”祁妙妙差点笑喷,“还别说,他看起来真像干农活的人。”
“就是太吝啬了,这么好的身材就应该展示给大家看嘛,你瞧他那样,还遮遮掩掩的。”
夏芜叹气,妙妙啥时候才能发现沈北阳对她的心思呢?
去杨四爷家借鱼竿,他家中就他一个人,门是敞开的。夏芜叫了两声不见人,就走进院子。
杨四爷家是老房子,右边是厨房和水井,左边是牛棚拆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梨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屋顶上的砖瓦缝隙里落满尘土,堆积成泥,有蓬勃的野草从土中生根发芽,在风中招摇。
除了几只鸡走来走去,院子里就只剩下蛐蛐的叫声。
“杨四爷可能出去放牛了。”
夏芜知道,杨四爷以前养的牛多,现在年纪大了,家里只剩下三头牛,一头母牛,也就是老伙计,还有两头牛,分别是老伙计的大女儿和小女儿。
老伙计的小女儿才一岁,还没戒奶,正是活泼的时候,杨四爷每天都会带着它们母女三牛出去泡澡,溜达,有时候也会给老伙计架上后座,去镇上买些东西。
夏芜跟妙妙说起水牛奶的滋味,走出院子便看见杨四爷院子左侧的竹林后面有动静,她扯着嗓子叫道:“杨四爷,是你吗?”
老人家这才听到动静,应了一声:“哎!”
夏芜走过去,才看见竹林后也是条小河,三头水牛就在水里泡着,杨四爷头戴草帽坐在青石台阶上垂钓。
“四爷,能钓到鱼吗?”不大不小的小河被三头水牛搅和的满是波纹,再傻的鱼都该跑了。
杨四爷乐呵呵地笑:“瞎钓,钓着玩。”
夏芜给他介绍:“四爷,这是我朋友,来找我玩,她叫妙妙,您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钓竿啊,我另一个朋友也想钓鱼。”
杨四爷干脆起身,也不钓鱼了,把钓竿给夏芜。
“你们拿去玩吧。”
“您不钓鱼了吗?”
“家里还有,这钓竿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也没啥稀罕的。”
果然,夏芜摸着手里的钓竿,竟是用竹子做的,也不知主人用了多少年,钓竿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
“四爷,我家里今晚烧鸡吃,您也一起去吧?”夏芜热情邀请。
“哎,不去不去,人老了,嚼不动肉,”杨四爷摆摆手,不大乐意去。
夏芜又劝几句,杨四爷依旧不为所动,她们只好离开。
走出不远,再回头,杨四爷又坐回青石台阶,也不钓鱼了,就那样看着水里的牛儿。
“感觉你们这里好像没什么年轻人,”祁妙妙一语中的。
“是啊,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只剩下少数中年人,很多老年人,孩子也有不少。”
“这些,应该就是新闻里的留守人群吧?”
祁妙妙一直觉得这个词离她好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群体出现。
可这两天的经历,让她好像有了一点感悟。
“是啊,像四爷这个年纪,还能自己照顾自己,等他年纪再大些,要怎么办呢?”
问题有些沉重,俩女孩谁也回答不了。
顺利把鱼竿带回去,家里没有钓鱼专用的饲料,杨国俊从土里挖蚯蚓做鱼饵,吓得祁妙妙花容失色,压根不敢上前。
夏芜倒是没感觉害怕,自告奋勇地接过鱼竿,不过她没钓过鱼,甩杆也笨手笨脚的。
活还没干完,杨国俊弄好饵料又回去继续干,活像是不知疲倦的老黄牛,沈北阳作为年轻人,就是想歇也不好意思。
“水里有鱼吗?”祁妙妙捧着脸,有些无聊。
水面平静无波,鱼饵甩进去就跟没影一样。
夏芜也说不准,摇头道:“不知道呀。”
“来,看镜头!”
祁妙妙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自己和夏芜。
条件反射一般,夏芜立马就做出最精准的反应,对着镜头自然地摆出pose。
都不用看成图,她都知道自己肯定好看的要命。
下一秒,手心里的鱼竿猛地往下一沉,夏芜大惊失色:“鱼!钓到了!”
下意识地把钓竿往上提,祁妙妙顺着她钓竿看去,只见一条鲤鱼被勾住嘴,鱼身弯成半弓悬在半空,“我去!”
她手一抖,按下live摄影,记录下这神奇的一刻。
“我还真钓上来鱼了!”
直到把鱼从鱼钩上解下来,夏芜还处在兴奋之中,她跑回家拿个空桶,舀了半桶水,把鱼放到桶里,鱼还活蹦乱跳的。
家里人都跑来看夏芜的收获,刘桂珍竖起大拇指,让她多钓几条上来,晚上再做道红烧鱼。
祁妙妙跃跃欲试,让夏芜帮她挂好蚯蚓,学她的样子甩钩,期待地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随着时间流逝,祁妙妙渐渐开始急了,“怎么没鱼咬钩呀!”
夏芜安抚她:“别急,说不定是其他鱼看到小伙伴失踪了,警惕性正高呢。”
“你来你来,”祁妙妙把钓竿塞夏芜手里,结果一分钟都没到,鱼竿又一沉,“鱼咬钩了!”
她把钓竿送到祁妙妙手里,让她收着劲提竿,这回又是一条鲤鱼,祁妙妙开心到直跳脚:“太棒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钓鱼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夏芜拿着竿,很快就有鱼咬钩,换作祁妙妙就需要漫长的等待。
最后成了夏芜负责钓鱼,妙妙负责扯钩,两人配合,没一会儿桶里就有五六条鱼了。
天空被夕阳染成红色,夏芜手在手里拨弄两下,“应该够吃了,先把它们送回去吧。”
家里的兔子也该喂了。
祁妙妙像是找到什么好玩具的孩子,恋恋不舍地跟她回家。
没过一会儿,夏芜把关在笼子里的兔八哥抱出来,她注意力又被灵巧的兔八哥给吸引过去了。
芋头烧鸡没什么技术含量,是村里妇人都会做的家常菜,不知是不是朴爷养的鸡格外好,炒出来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祁妙妙自诩吃过不少星级餐厅,各种漂亮饭也没少吃,可从来没闻到过这么诱人的饭菜香气,勾的她一直分泌口水。
锅上柴火炖着鸡,让夏芜看着火,刘桂珍去水池边麻利地送鲤鱼归西,开膛破肚,刮去鱼鳞,去掉不能吃的内脏,清洗干净。
一般农村里的灶台都不止一口锅,主锅用来炖鸡,刘桂珍往另一个锅膛里添上柴火,倒上自家打的菜籽油,油热开始下腌制裹上面的鱼。
“滋啦”一声油响,鱼身开始变色、定型,等六条鱼都煎好,刘桂珍往锅里添水,加调味料,最后盖上锅盖焖煮。
直到汤汁烧到浓稠状态,捞出装盘,她才从碗里捞起一把小葱香菜,均匀地洒在鱼身,最后用汤勺舀出汤汁,浇在上面。
厨房的灯被按开了,房间里蒙蒙的,让人分不清是香气还是水蒸气。
沈北阳三人干了一下午,这会儿早就饿了,前胸贴后背,村里有一户人家上空冒出炊烟,接着两家,三家,可哪一家都赶不上杨家院子里的香味迷人。
“今天就先干到这,回去吃饭,”杨国俊作为东道主,挥手做出决定,这谁还干的下去,只想回家干饭了,“我看照这速度,明天一天差不多就能干完。”
回到家中,夏芜早就打好井水,供他们洗手洗脸,毛巾在清凉的水里泡过,拧的半干,往身上一擦,再多的疲惫和暑气都擦没了。
还没等他们叹一句惬意,夏芜又送来泡好的蜂蜜水,一杯温水下肚,原本累的感觉不到饿,这会儿闻见厨房里的香气,肚子开始咕噜噜抗议。
“沈北阳,你不错嘛,居然真能干到现在!”祁妙妙一句夸奖胜过一万杯蜂蜜水,沈北阳刚想弯下去放松的腰重新挺起,中气十足地:“那不肯定的吗?真当我是吃白饭的啊!”
“开饭咯!小文!摆桌子,咱们就在院子里吃,凉快!”
刘桂珍一声令下,洗好脸的杨弘文立马去实施,把家里的方木桌搬出来,撑好,拿出小木凳,摆在桌子四周。
“爷爷怎么还没回来?”到饭点了,外出给人看病的杨老爷子还没见回来,“我打电话问一下吧!”
幸好现在有手机,也方便。
夏芜拨通爷爷的手机号,没一会儿就有人接通:“喂!”
“爷,是我,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小芜啊,我马上就回去,哎真不留了,孙女等我呢!”
杨老爷子那边像是被人留下吃饭了,夏芜赶忙在电话里小声道:“爷,今天家里来客,我去朴爷那弄了只鸡。”
果然,杨老爷子语气坚定几分:“我走了!药你先吃着,我过几天再来!”
说着,那边就响起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响。
“爷,你慢点骑车,我们等你!”
夏芜挂断电话,下巴一仰,“我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等等吧。”
必须要等。
今天有客人在,还辛苦人家干这么多活,杨国俊过意不去,特意回屋拿出自己珍藏的药酒。
“妙妙要不要喝点?”
“要!”
“好,叔给你也满上,这酒好啊,男女喝了都好,是小芜她爷泡的,里头的药材都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红枣、枸杞、党参,黄芪……”
杨国俊一边给几个小孩倒酒,一边如数家珍地告诉他们酒里都有什么药材。
在场的没有未成年,每人都能分到一杯,就连杨弘文都有,只不过他只有一小点。
酒刚倒好,杨弘文就端起杯子尝一口,“辣!”
说什么就不肯再喝了。
杨国俊早知道会这样,哈哈笑着把他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哇哈哈,“你喝这个。”
杨弘文笑了,乖乖插好吸管,抿一口,看起来非常满意。
杨老爷子骑的飞快,没多久就到家门口,把车往过道里一停,夏芜赶忙招呼:“爷!快洗手来吃饭咯!”
秋夜天黑早,星星露于野,小院里其乐融融,似乎能让人忘记所有尘世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