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温度到了,瑛里起身,出去先问了一下泽琼。泽琼说要洗,瑛里直接把彪子拎起来往外扔。
起初,屈作彪故意闭上眼,心想着自己这一米八几的个子,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被移动。未料下一秒,悬空感就直接袭来,瑛里面无表情,像扔一麻袋垃圾一样把他抛到门外,随口还要抱怨:“比死人还重。”
就算是泽琼,也忍不住发笑。虽说很难搞清她究竟是觉得这句话本身有趣,还是瑛里说的话有趣。他替她把洗手间的门关上。
屈作彪翻了个身,模仿弥勒佛佛像的姿势斜躺着,大剌剌地说:“干嘛!说得好像你搬过死人一样!”
瑛里瞪了他一眼。
洗完以后,泽琼忘了拿卫生巾,于是敲着门叫瑛里:“我来月经了。”瑛里起身,熟门熟路地拿了夜用,直接把门打开进去。
等泽琼洗完澡,已经没什么热水了,瑛里一点都不在意,他原本就没有什么温度意识。
他出来时,屈作彪闹腾着说:“我就不洗了。”
他们都是年轻人,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宵不睡觉都没关系,随便在桥墩底下也能过夜。
屈作彪睡在地板上,瑛里和泽琼上了床。彪子习惯性去关灯,房间突然变得黑暗,泽琼毫无防备,顿时尖叫起来。直到瑛里抱住她,情况才稍微好转。再打开灯,她的双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拼命往他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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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子自知理亏,虽说心里觉得她娇气,但嘴上还是悻悻地打圆场:“这么怕黑呢。”
“因为太突然了!”泽琼怒吼。
她好像很久没发出过这种激烈的声音,以至于自己都呛到,喉咙灼烧一样痛。
瑛里伸手抚摸她的背,起身想去倒水,又被泽琼拉住了。还算有眼力见的彪子马上代劳。瑛里担心他碰倒东西,末了还是压着泽琼的手起身,跟过去看情况。
那边没开灯,彪子在洗杯子,故意大声说:“哎,操什么心,我一个人没问题。”但等瑛里一靠近,他又赶紧压低声音,忍不住轻轻嘀咕了一句:“你对象没事儿吧?”
瑛里颇有敌意地反问:“能有什么事?”
泽琼在房间里等着,一声接一声地说:“你在吗?你在干嘛?”
“嗯,在呢。”瑛里还要抽空回复。
“不是啊,”这时候,屈作彪已经彻底自我代入老大哥身份,偏要说到最后,“就是,感觉她有点怪啊。之前梁率师父也提过一次,他说你对象是乖宝宝,现在一看,这差远了吧?女人都有几副面孔的吗?”
“不关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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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关心你啊,不是我说,找对象还是当心点吧。”
瑛里接过玻璃杯,倒满水,一言不发径自转身。他没送到床边去,仅仅放在门口的架子上,淡淡地开口:“你自己过来喝。我有事跟他说。”
泽琼虽然不情愿,却也只发出几句抱怨就作罢。
另一边,瑛里朝彪子走去,看似态度散漫,眨眼间,一拳就抡了上去。
彪子挂了彩,也总算找回了刚认识时面对压倒性力量应该有的自知之明,终于能安分地睡觉了。
之后那天,汽修店照常营业,另一位师傅看到屈作彪五颜六色的脸时随口问了一句,屈作彪难得对着前辈也没好气,恼羞成怒地摆手道:“撞墙上了不行?”
梁率拿着个火花塞过来,笑嘻嘻地问:“你撞的那堵墙是不是姓盛名瑛啊。”
“……”被揭穿的彪子异常屈辱。
倒是一旁经过的盛瑛里丝毫没什么想法,该干嘛干嘛。
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的一天,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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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辞职,再找工作,生活就像兜兜转转绕着什么走。付克勤去前女友家楼下的岗哨站了许久,他抬头遥望着她的窗户。曾几何时认为他们是公主与骑士,如今却更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只不过,并没有什么仇恨,无法跨过的纯粹是关于过去的痛苦而已。
他回到家,行李已经收拾好,提前退租的事也跟房东说过。以后要去哪里?付克勤并没想好,只下定决心必须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躺在只剩下床板的床上模模糊糊睡着,他是凌晨接到的电话。
听筒里,年迈的老人如孩童般啼哭不止,付克勤仓皇失措地穿上衣服,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急诊室外。
女友,准确来说是前女友,她是半夜自杀的。这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刚获救的时候,付克勤每晚都握着她的手,无数次告诉她同样的话——“我爱你”“我不嫌弃你”“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她整夜整夜地无法合眼,睡着几分钟就会大喊大叫着醒来,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好害怕,好害怕。被绑架时的记忆无孔不入,只要松懈哪怕一秒钟,立刻就会占据全部神经。
获救后,她的精神状况甚至比之前更差。
单位已经给了付克勤足够的关照,但他总不能一个礼拜一次班都不上。女友时刻都需要他,这种生活很快将两个人都拖垮。原本见面时总是歇斯底里的渴求,一段时间后,每当他去上班或回趟家,女友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愤怒中。心理医生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奉为圣经,他知道,这是无助和脆弱使然。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状况在持续变坏。
不仅如此,她的父亲,她的母亲,还有他,他的家人,就像一场风暴,早已脱离控制,无关的人也被牵扯进来。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犯罪一旦开始,影响就绝不会仅限于那一刻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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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琼的父母的确报警了,但那已经和付克勤无关。他不再是警察,去找他们也与案件无关,单纯只是想和他们聊聊。
别人有所不知,但他曾经好歹也在案发地、也就是犯人的家乡工作过。当初的同事几乎都已经远走高飞,眼下手头消息最多的甚至可能非他莫属。当初,盛远道在工厂工作,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人莫过于学徒。梁率不只是盛远道的徒弟,和盛远道的妻子也相识。然而,案情曝光时,梁率早已不在当地。
付克勤几经周折,最终还是来到他如今的汽修店。
他到时,染着黄色头发、用沾着油渍的毛巾擦汗的年轻人走出来问:“有事?”
又扫了眼他的车,添上两个字:“修车?”
他还没回答,另一个人已经走了上来,掏出钱让屈作彪去买包烟。眼看着屈作彪屁颠颠地跑去了,梁率才开口:“修车?”
“我来找人。”付克勤说,“你是梁率吧,盛瑛里在你这吗?”
“盛,瑛,里?你说瑛里啊,”梁率倒没装不认识,“好久没见了。那小鬼头怎么会跑这来?”
付克勤不急于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打量他,好像在判断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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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率却抢先提问:“你是警察?”
“不是。”
“你找他,找我这来干嘛?我记得他判给他外婆了吧。”
“他不在家。”
“哦。你该找他妈去啊。他爸枪毙了,他妈不是还活着么。”
付克勤不怎么喜欢梁率这地痞流氓的腔调。
他环顾一周,发现了隔壁不远处的宠物店。
付克勤走过去,猫狗被像垃圾一样塞在笼子里,排泄物直接汇入门口的水沟,堵塞后未经疏通,此时恶臭惊人。他不由得捂住口鼻,低下头。水槽里漂浮着不少同一种烟蒂。
很快,他直奔回到汽修店。这一次已经不问别的,开门见山便是:“盛瑛里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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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率摆出皱巴巴的笑脸:“不是,你听不懂人话啊?我说了——”
“那么臭的地方,谁会搁那慢吞吞抽烟看风景?盛瑛里的味觉和嗅觉都被他爸打没了,那烟也是他平时抽的牌子。”付克勤不容反驳地说下去,末了,却又忽然舒了一口气,忍不住缓和道,“我找他就是老朋友想聊聊,没别的事。”
梁率倏然陷入沉默。
瑛里并不喜欢向人揭自己的短处,再说了,嗅觉、味觉与视觉和听觉不同,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觉察。既然了解到了这个程度,着实很难判断对方究竟有没有问题。
付克勤只能趁热打铁:“不然等你那个黄头发的徒弟回来我问问他?”
把彪子支走就是为了防止他乱说话,如今糊弄不过去,梁率也只好回答:“他试车去了。”
瑛里回来时叼着烟,点燃就往他往常习惯的位置走,却已经有人在那。付克勤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子里的那些小动物,就连瑛里走过来都没注意到。
打火机扳动声一下又一下,瑛里抽了一口。
付克勤问:“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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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问:“你来抓我?”
“怎么可能,”付克勤失笑,无所谓地回答,“这里真臭啊。你就这么喜欢小猫小狗?”
瑛里没有挪位置的打算:“还行吧。”
“不养一只吗?”
他说:“不会再养了。”
付克勤终于打算进入正题:“前几天我女朋友自杀未遂了。”
这一次,瑛里不再回答了,只默默从烟雾中间看向他。
“但是,她答应跟我复合了。我们准备两个人一起,努力过正常人的生活。你懂吗?”付克勤两手空空,没有警察证件,也没有枪,但他却挤出笑容,用那张难看得要命的笑脸说,“我知道,你们其实是很温柔的孩子,我们都还是能幸福起来的——”
视野里,瑛里抽完一支,立刻点燃另一支,自始至终,他都面无表情。没有祝福,没有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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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说。
付克勤离开这个镇子,没来由的,他总觉得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盛瑛里。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才在店门前停下。屈作彪跑腿还没回,瑛里走上前,来不及打招呼,车窗已经缓缓摇下来。对他来说,里面是一张印象寡淡的脸,然而,那个人却牢牢注视着他。
瑛里不习惯对任何事抱有期待,但一瞬间,他还是不想从对方口中听到“好久不见”。
黎丰玮如他所愿只说了“修车”。
瑛里擦着手,黎丰玮边走下车边说:“有股味儿,闻起来又不像油。”开太久的车基本就那几个毛病,瑛里言简意赅地请对方让一让,顺口说:“要是是什么焦了的气味,估计是油滴下来烧了机器。”他回头,准备去找店里的另一个老工来看看。
还没转身,肩膀被按住。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害瑛里差点下意识朝对方喉咙打过去。
“是死人的气味。”黎丰玮靠近他耳边,一字一顿地问,“你杀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