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完嘴唇,又轻轻蹭了蹭脸颊,她说:“有&;辆红色的大众停在外面,是认识的人吗?”
他侧过头,好像因为和她亲密感到痒似的,实际却是观察窗户的倒影。“嗯。”他只发出低沉的单音节。
男生略微把餐盘往前推,站起身,伸手替对面座位上的女生接过外套和包。女生低着头,把桌上杯子里剩下的液体喝完。他们一起往外走。女生搂着&;男生的手臂,像在窃窃私语什么,感到惊讶,女生还推了男生一下,两个人都笑起来。那是年轻孩子们才会有&;的、无忧无虑的笑容,可是,在这两个人脸上出现,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梁率坐在车里,远远地一言不发,只是目送着&;他们。
当然,他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瑛里说:“不是所有&;人都会读唇语的。”
泽琼说:“可那是警察上学的时候的必修课吧?”
瑛里说:“……好像不是。再说了,那个人也不是警察。”
泽琼大吃一惊,伸出手去推搡瑛里,两个人都笑了。
梁率在外面等待,当他们走出店内,他才打开车门。看&;到他时,瑛里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惊讶,泽琼也像紧张似的,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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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梁率主动跟泽琼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看&;向瑛里,“我想着送你过去,谁知道你走得这么快。”
瑛里定定地望着&;他,不做他想,只是说:“谢谢。”
于是,他们上了他的车。
“你在读高一了吧?”透过后视镜,梁率在打量泽琼。光从外貌辨认年龄并不容易,青少年怀孕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他能理解女生脆弱的心情,所以并不贸然搭话,仅仅向男生抛出话题。
“嗯。”瑛里说,他的手肘抵住膝盖,身体前倾,呈现出随时准备做什么的姿势。手指盘在一起,一次又一次,安静地敲打着&;。
梁率说出的,是之前联络时听到的说法:“就这么不读了不要紧吗?”
“嗯。”
“你还见过你妈妈吗?”
“没。”
“喔,要不要开会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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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瑛里想,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天聊死。
不过,梁率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他对盛瑛里的了解也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浅薄。
厂里有&;人为盛远道介绍对象时,梁率和他是师父和学徒的关系。都是本地人,相互认识也不奇怪,梁率甚至比盛瑛里更了解盛远道落跑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妈妈。毕竟她生下孩子后不久就离开了。他们母子甚至没在孩子一方有完整记忆的情况下共处过哪怕任何一分钟。
为了让瑛里多说一些,梁率终于把话题驶向泽琼:“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就那样。”瑛里好像试图用寥寥几个字应付过去,但梁率还在看他,因此他继续说下去,“我和朋友出去玩,遇到她。”
泽琼不轻易开口。
“她看起来不像那种爱玩的孩子。”梁率说。
瑛里回答:“对,但她很容易被盯上。”
泽琼倾斜身子,把脸藏到瑛里背后。
这说得过去,不过听起来很怪。梁率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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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这段对话,导致了后来梁率的意味深长。当时他们并没有直接去住的地方,梁率把车停在了一家餐厅外。他们下车,然后去吃饭。老板和梁率好像认识,点了三菜一汤,又回头问他们想吃什么。瑛里看&;了一眼泽琼,随口说:“火腿肠,豆角,娃娃菜都行。”
“吃这些行吗?”梁率感到意外,“跟幼儿园伙食一样。”
“嗯。”瑛里又恢复了寡言少语的状态。
他们坐下了。
上菜之前,服务员送来一壶热水和一个不锈钢盆。
看&;着&;瑛里和泽琼久久没有反应,梁率只能自己把水倒进碗,然后把筷子、杯子之类的餐具依次清洗一遍。
瑛里和泽琼却还是一动不动。
这种小餐馆,餐具包装上虽然写着&;消毒清洗,但还是给人不干净的印象。不知不觉,客人自己洗一遍已经逐渐成&;为潜规则。
东西都是自己用,饭也是自己吃,他们不洗,梁率也不好说什么,只纳闷最近年轻人不都该爱干净到娇气的吗。
吃饭过程中,他继续问:“但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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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里解释说:“也不是不能碰面。就比方说……有个要成&;绩参加的冬令营,我们就都考好点,然后就能一起去了。”
“你爸爸妈妈会管吗?”
这是泽琼自始至终第一次被直接索要答案,她知道他们最好是能待在这里,有&;工作,也有&;住处。所以她露出有点傻的笑脸,说:“管啊。但他会发短信给我,我溜出去就好了。”
梁率若有所思:“那你们都在哪里碰头?”
“肯德基、家具店什么的,”她看起来不像在撒谎,“哪里都行。”
短暂的沉默过后,梁率还是问了:“你确定你不回去?你放心,我就只是问你。我在他那个岁数比他乱多了。”
“我也成&;年了。”泽琼的回答滴水不漏,“反正也是要过日子的。”
她朝他一笑。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18岁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大人了。就拿梁率现在带的学徒来说,也是16岁就在这学。认识的同行里,更早开始的都大有&;人在。所以现在选择之后一辈子的生活方式,不论是对是错,都不奇怪。
吃完饭以后,泽琼提出要去洗手间。瑛里知道她是去清洗义齿,他希望能带她去做固定的,或者种植牙,但那都需要钱。瑛里平时就喜欢摆出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思考这些的同时,他的心情更沉重了,只是从脸上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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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率却想和他谈论别的事&;:“有&;些事&;,我知道我可能没立场说你——”
瑛里回过神。
“那女孩知道你爸爸的事&;吗?”他又问。
瑛里犹豫了一下。假如回答知道,那肯定会被问她对待那件事&;的态度。假如说不介意,或许会被认为是冷血,倘若介意,问题还会更多。于是他说:“不。”
梁率叹了一口气,罕见的语重心长。
“远里师父……你爸是什么样的人,不代表你就是那样的人。之前你说那女孩在学校容易被整,你……”他竟然磕巴了两回,头一回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盛远道,另一回是有点纠结到底该说不该说,“你没欺负人家吧?”
瑛里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在他们刚刚的表述里,泽琼已经塑造出在学校会受欺负的老实形象,瑛里毋庸置疑不会是被占便宜的那类人,就像小混混和乖孩子在一起,大家难免会担心前者对后者带去的负面影响。
根据俩孩子所说的,梁率想象的情况是瑛里用长相和动辄使用暴力的坏习惯欺骗了无知少女的心,泽琼一看&;就是整天闷着头听话的乖乖牌,估计一下就吃定了这种只有小孩才会中招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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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天真到觉得他们说得完全是真实情况,然而也并非全都是假的。
等到再大个几岁,他们就知道了,孩子的手段对大人来说根本没用。在巨大的短板下,长得好看没什么用,脾气差爱打架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可是眼前的男生女生像是丝毫没考虑那些,稀里糊涂地就想在一起。
真的很难让人不担心。
但转念一想,人的一辈子,大多都是稀里糊涂过去的。
假如女孩家里找上门来,应该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吧。梁率默默盘算。瑛里的确能帮不少忙,就算要走,那也是到时候的事&;。
瑛里说:“啊,嗯,没欺负。”
说完就低下头,直到听见泽琼的脚步声才看&;过去。
将多余的疑虑清空,梁率登时笑起来。“你笑起来挺像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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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里回过头,刚才的笑容已经褪去,恢复成&;那副处世不惊的神色。泽琼也坐下来。
梁率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车钥匙去付账:“那我送你们去住的地方吧。”
那是他之前的老房子,来临时干活的都能住在那,但大概修车太累了,导致没人能做太久。房子在一间夜宵店一楼和二&;楼的夹层里。油烟倒没问题,主要还是楼下人鱼龙混杂,面积又小,东西还旧,算不上太好的住处。
不过泽琼很高兴。
她没表现在脸上,只是用力拉瑛里的衣服。他要跟梁率说话,所以被拉得衣服快破了才回过头,在她开口前先说“先松开”。泽琼凑到他耳边说“好好啊”,他也不笑,握住她的手。
瑛里送梁率出去。
两个男人走在路上。这里没有人行道,至多靠着&;马路内侧走,就能经过各个店铺门口。两个人叼着烟。
瑛里给他点了烟,说:“谢谢。”
梁率拍了拍他的肩:“多大点事儿。你来也是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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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走到路口,梁率才催促瑛里回去。
临走之前,他看&;着&;男生的背影,突发奇想似的问了句:“你想去找你妈吗?”
瑛里抬眼,恰好风吹乱了头发,火星在香烟末端倏地亮起。他反问:“她想见我吗?”
“不一定。毕竟你爸被抓后,她也受了牵连。房子租不下去,过年回不了家,走在路上被泼粪什么的。”
“算了,”瑛里打断他。烟蒂落到地上,他碾了碾,弯腰捡起,像每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会做的那样,将它扔进垃圾桶,“我有&;别的事&;要做。”
茫茫夜色中,梁率从未想过强求,只不过,看&;着&;年轻的脸庞,他目光还是忍不住微微闪烁。酝酿好一会儿,他才压下脸说笑道:“什么别的事&;?你想赎罪啊?”
他说的是害女生怀孕的罪。
尽管那根本是谎言。
良久,却听到瑛里沉沉地发出声音。“对,”他颔首,“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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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旁装了油漆干裂的橄榄绿栏杆,瑛里挤过人满为患的夜宵店,上楼时一声不吭。他进门,有&;供电的房屋里没开灯。起初有&;过紧张,把每扇门推开来看,惊慌到心脏快从喉咙眼一跃而出,终于在踏入最里面的房间时停下脚步。
或许是阁楼的缘故,天花板很矮,这里又旧,又脏。泽琼坐在地板上,背后就是窗户。她靠在旁边充满灰尘气味的家具上,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瑛里不知不觉地走过去,步履缓慢,表情麻木。
她丝毫没有&;看&;他。一片漆黑中,她用做梦的表情闭上眼睛:“我很喜欢这里。”
他不说话。
泽琼接着&;说下去:“有&;点像以前,以前我们两个人被关在一起的时候。”
痛苦也没关系,流泪也不要紧。即使变得残忍,就算永远不幸。这一次,他终于开口。
瑛里说:“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