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天命,统御华夷,稽古立制,以安兆民。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不闻设立丞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虽多贤相,然其中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以致国祚倾移。今祖宗成法岂可因循?天下大权当归一统!今我朝罢丞相,设政务司、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
自洪武九年正月一日始,罢中书省,升六部品秩,尚书皆正二品,事皆朝廷总之。后世有奏请复立丞相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犯人凌迟,全家处死。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曹国公府,李景隆复述一遍朱元璋下的诏旨,刚刚北伐回归的曹国公李文忠静静听着。
李景隆念完,不由唏嘘:“爹,陛下这是大动作啊,前所未有的大动作,连宰相都给裁撤了…啊这…”
李文忠也不由震撼莫名,宰相啊…延续了千年的宰相就这般被裁撤了…实在…让人有些不敢置信!
震撼着,感叹着,李文忠脑海中不由想起了陈锋的面容,更加唏嘘:
“九江(李景隆字),你可知陛下为何突然这般大动作?连宰相都给裁撤了?”
长得丰神俊朗的李景隆闻言沉思了一会,开口:“爹,我觉得多半与淮西勋贵多有不法,宰相胡惟庸却屡屡包庇有关。让陛下对宰相再没信任感。”
“另外…相权确实对皇权有限制,陛下又是刚愎雄猜…咳咳,英明神武的君主,断然是不能忍受外人带领百官在他面前上蹿下跳,唱反调的!”
“如这次爹突然带兵北伐,陛下就没告知中书省,这就证明,陛下对中书不满久矣!”
李文忠赞赏地看了眼李景隆,这儿子不但继承了自己俊朗的外表,连带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也继承了过去…很不错!
心中如此想着,但李文忠面色却异常严肃:“九江,你要记住,李家永远是朱家的坚定拥护者。陛下是为父的舅舅,便是你的舅老爷,无论你舅老爷做什么,你都必须站在他这边,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往后要慎言,不可编排陛下,知道了吗!”
李景隆讪讪,连忙点头:“儿子记住了!”
他知道自家父亲李文忠为何这般说,因为他刚刚差点说漏嘴,有些骂朱元璋独夫的嫌疑!
可想想,李景隆又觉额头冒冷汗。
也是,这话也就没传出去,不然还不被别人抓住把柄弹劾到皇帝那里去…
李景隆顿时暗暗自省,往后要注意了!
别看后世如何如何鄙夷李景隆,其实李景隆此人真的有才能。
人长得帅,并且在军事、政治、艺术方面都有不错的成就。
虽被称为大明第一战神,一战败掉朱允炆五十万大军,不断给朱棣送菜……
但谁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以这家伙的政治嗅觉,怕早就成了朱棣的内应,毕竟李景隆从小便与朱棣长大,两人的关系非常要好。
当然,这只是猜测。
可即便不是如此,单凭李景隆能带兵五十万就不可小觑。
虽然输了…但也不看看他输给的人是谁!
永乐大帝朱棣这种天命之子,让韩信来,也能给你来个天降陨石大法,一战即溃!
是以,李景隆这人还是不简单的。
单凭他虚心好学,听得进去长辈的劝诫,没有其他勋二代的恶习…咳咳,起码没有表现出有勋二代的恶习就可以看出,这人不简单!
而李文忠也最满意李景隆这一点,很有分寸,看得清自己。
撸了撸胡须,李文忠忽然又道:“但你说的也不全然!”
“父亲还有什么教我的?”李景隆问。
李文忠眯起眸子:“诏旨中虽然只简单提了提‘政务司’,但为父以为,此机构不简单!”
“而且,你别忘了,早在前几日,陛下便下令让驸马陈锋担任政务司大臣…”
“今日裁撤中书,设立政务司的诏令一出,意思已然不言而明,陛下这是要用政务司取代中书省。”
李景隆顿时挑眉:“爹,这个驸马陈锋很神秘啊,最近在朝中很是活跃,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另外,裁撤中书,又设立政务司,其中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
“而这又与驸马陈锋有何干系?”
其实这些疑惑已经在李景隆心中憋了很久。
对陈锋的突然崛起,李景隆表示不能接受。
年纪轻轻,一跃成为朱元璋最看重的臣子,事事交由他来办,更是将嫡女宁国公主嫁予他!
而且朝中近几月来所有的轰动事件背后似乎都有陈锋的身影。
这让李景隆很是疑惑…
这哪里冒出来的奇人啊?
李文忠赞同的颔首:“是啊,那人是很神秘!”
“为父曾接触过几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总体给为父的印象是很桀骜、很妖孽、很全才…”
“爹对此人的评价竟如此之高?”李景隆相当的诧异。
妖孽?全才?
这还是李景隆第一次听自家老爹如此褒扬一个人!
实在匪夷所思!
曹国公李文忠是谁?
是大明开国六公之一,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侄子。
是最年轻的国公,一刀一枪从乱世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杰。
居然会如此评价一个初出茅庐…好吧,会如此评价一个年轻人!
这……让李景隆震撼的同时又是羡慕。
他一直努力的原因,就是想获得自家父亲的认同。
可如今,李文忠的认同给了另外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让李景隆心中挺不是滋味的,有羡慕,也有嫉妒!
见李景隆面色复杂,李文忠拍了拍他肩膀:“不要低估任何人,陈锋此人能死中求活,得到陛下恩宠看重,又陆续为陛下办了许多大事…种痘法是此人所创、在军中救活了不知多少士卒的抗生素、还有在此战中表现相当抢眼的复合弓、望远镜都是此人所创。甚至连你爹我北伐的军费都是驸马陈锋去筹措的。”
“最近听说他还在京城之中搞什么身份证取代陛下以前弄的户贴…”
“还有,市舶司的开启也与此人有关…”
“从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可以出此人的妖孽,全才…也难怪你舅老爷会如此这般器重他!”
说到这里,李文忠都不由唏嘘不已:“而这次陛下突然裁撤中书,设立政务司,多半也与他有关…”
李景隆听完不由神色大变,以前虽然也听了许多关于陈锋的传闻,但从小在追捧中长大的李景隆觉得其中多半有吹捧夸大的意思,是陛下用来给陈锋镀金的。
可如今亲耳听到自家父亲李文忠的讲述,不由得冲击力更强,震撼性更大。
见李景隆这般,李文忠笑笑:“九江,你需得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天下英杰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你不可坐井观天,顾盼自雄啊!”
“儿子受教了!”李景隆连忙稳定心神,对着李景隆行礼。
李文忠忽然笑了起来:“如今陛下让陈锋在国子监招揽属吏协助他为陛下办事,听说很是热闹有趣…你不妨去试试!”
“嗯?”李景隆一愣,随即诧异地看着李文忠,“爹,你让我去为陈锋办事?”
“不,是为陛下办事!”李文忠纠正,“陈锋听命陛下,你去听命陈锋,你其实还是为陛下办事。”
“还能结交此人…北伐前,为父说了一些质疑的话或许得罪了他…”
“你可以去帮为父从中转圜一下双方的关系,陈锋这种人,没必要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李景隆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老爹。
这…是要让他去道歉?
啊这!
李景隆有些犹豫,有些憋屈。
自出生开始,他就是众星捧月,被别人巴结的那个。
毕竟,他父亲是李文忠,是陛下的亲侄子,他又是陛下的亲侄孙。
打小就与太子,众亲王一起长大,是好兄弟!
可如今,自家老爹李文忠居然让他去巴结陈锋…
是的,在李景隆看来,自家父亲李文忠这就是在巴结。
见李景隆似乎有些不乐意,李文忠低骂一声:“蠢货,分不清主次,为父是让你去跟着陈锋锻炼办事能力,为陛下办事,办好了必然能得陛下看重。毕竟,任谁都可以看出,陛下对陈锋所办之事尤为的看重,若能在其中大放异彩,展现才能,必然能平步青云,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却以为为父要你去巴结陈锋…愚蠢…是交好,交好这么一位有潜力的人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你如何会觉得憋屈?”
李文忠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说完,心中也叹息一声。
他曾经何尝不是如此,觉得陈锋是个只会蛊惑圣听的妖人,奸臣。
但在接触过一段时间后,李文忠彻底转变了态度!
陈锋此人是个能做大事的!
不拘小节、全能之才、英姿萃美、近智若妖!
被李文忠这劈头盖脸的一阵骂,李景隆有些臊得慌,连忙道:
“行行,我知道了,我尽量去试试,若他有眼无珠,没选中我,那就不怪我了!”
“再说,我也不用努力了啊,等爹你一死…爵位就是我…咳咳!”
李文忠:“……”
“啪啪啪!”李文忠吹胡子瞪眼,抬手就打:“混小子,人家有眼无珠?你给老子态度好一点,你必须去跟随在陈锋身边办事,好好学学…学不成就不要回来了!”
“至于爵位?难道你不会靠自己去获取吗?就想着坐享其成了?”
“而跟在陈锋身边办事,机会就很大,你小子给我好好把握机会!”
李文忠也是用心良苦,他比谁都知道陈锋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
如今朝中一切政务似乎都围绕着陈锋转。
那就证明了如今跟着陈锋做事便是立功最好的途径。
多少人想要攀附上去还没机会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经历了太多战事的李文忠不希望李景隆与他这般当武将,更希望他能从文。
毕竟,当将军依旧很危险,谁也不知道哪天出征就葬身在战场。
远远没有文官来得安全,更何况,文人的地位也要比武将高些啊!
李景隆虽然还没意识到深层次的东西,但也大致明白自家父亲是为他好。
便也答应下来…
然后他就兴冲冲地跑去参加选举。
朱元璋给了陈锋一百人的属吏名额,而陈锋大部分都在国子监中挑选。
而挑选人自然要笔试、面试…
李景隆这厮还不错,过了笔试,但在面试上却被陈锋给刷了下去。
虽然没说理由,但李景隆觉得陈锋一定是嫉妒自己长得比他帅,担心自己抢了他风头!
而李文忠得知后差点一脚踹死李景隆。
随后亲自带着李景隆入宫面圣。
朱元璋在得知了李文忠的来意后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
“宝儿啊,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文忠拱拱手:“为儿孙计总是要的,九江这小子天性顽劣,多年来混迹在军营之中,沾染了许多不好习性,臣想让他多磨炼磨炼。”
“哈哈!”朱元璋再次大笑,随即摆摆手:“九江这孩子还是不错的,让他去找陈锋就是,想来陈锋也不会拒绝,你何必亲自来求咱!”
李文忠有些尴尬,狠狠瞪了眼不远处正在跟几位亲王斗嘴的李景隆,干咳一声:“去了,被驸马给拒了!”
“额!”朱元璋一愣,挠了挠胡须,不解道,“为何啊?九江在一众勋贵子弟中算是出众的了,驸马陈锋没理由拒绝啊!”
李文忠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听九江说,他笔试过了,但在面试上被驸马给拒绝了!”
朱元璋若有所思,心中忽然浮现一个古怪的想法,莫非陈锋看不上李景隆?
想了想,朱元璋还是道:“行,宝儿你难得亲自开口,咱会与驸马说的,让九江跟在他身边当差就好了!”
“臣谢陛下!”李文忠很高兴。
此事稳了!
……
“那不行,我的队伍必定是高效率,高服从性,一心办事的队伍,绝对不能掺沙子。不会要那些不服从命令、屌天屌地的勋二代的。”
陈锋看着朱元璋言辞拒绝。
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