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篝火噼啪爆响,火焰映红了林小奴的清瘦的小脸。
陆遮一从演武场回来,便带着燕十三钻进营帐。
“都这么久了,陆哥肯定渴了。”
林小奴拿起刚烧开的水壶,轻盈地跑向营帐。
才一撩开帐帘,便看到陆遮正蹲在一堆沙子中间,东抓一把,西撒一捧,好像镇上街边的顽童。
林小奴小声地问蹲在一旁的石虎,
“陆哥在干嘛?”
石虎嘴里叼着一根草棍,耸耸肩,
“玩沙子。”
“玩个蛋的沙子!”
陆遮骂了一声,拍拍手站起身,向林小奴招了招手,
“小奴你来,你看这像什么?”
林小奴走到沙坑边,好奇地看了一会,用手指点着,
“这个像山,那个像河?这是”
“六镇的地形图!”
燕十三站在沙坑边赞叹道,
“陆将军奇思妙想,让人佩服!”
这还真要感谢“陆三”到处要饭的经历,让他脑子里装了一副“六镇地图”。
陆遮想到这,轻笑一声,指着一块石头,
“这是烬烽镇,拓跋浑的狼窝。”
又指向另一块石头,
“这是断翎镇,阿史那骨的老巢。”
“燕将军。”
陆遮指着两镇中的一处高地,
“三日之后,你带兵围住烬烽镇,最不济也要堵住这块高地,断了两镇的联系。”
“我带人攻打断翎镇,只要拿下断翎镇,包叫拓跋浑那头苍狼变成土狗!”
燕十三紧握着拳头,兴奋地说道,
“到时候咱们合兵一处,破甲弩万箭齐发,射穿了那条土狗!”
陆遮叹口气,
“没那么容易,这破甲弩有个缺陷。”
说着,他伸手递过破甲弩,
“这弩机的硬度不够,难以承受机簧的强度,最多射出五六箭便要崩坏。”
“啊?”
燕十三顿时愣住,急忙接过破甲弩仔细看了起来,果然在弩机连接处隐隐现出裂痕。
陆遮伸手按住沙坑中一处山坳,
“所以,咱们到时候要把拓跋浑引到这来,借着地势险要,劲弩齐发,才能保证在破甲弩全崩坏前击溃他。”
“可是”
燕十三嘬着牙花子,犯起难来,
“拓跋浑要是龟缩不出怎么办?朝廷已经开始集结重兵,他如果挺到援军到来,那时就不好办了。”
陆遮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燕十三满脸惊奇的看着陆遮,
“这样就行?”
陆遮自信的笑道,
“只要拿下断翎镇,这招一定行!记得我刚刚教你的话。”
这可是一个伟大国家经历过的宝贵经验,实践证明,绝对可行!
燕十三点点头,
“我立刻去办,断翎镇那边?”
陆遮“嗨”了一声,摆摆手,
“阿史那骨连土狗都算不上,更没有整装军备,只要咱们打进了城,他必败!”
说着,他几下推平了沙盘,
“我这三日要带着工匠赶制破甲弩,其他事情就交给你了,千万别出纰漏。”
燕十三一挺身,严肃道,
“放心!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陆遮把目光投向蹲在地上的石虎,
“你家世代从军?”
石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茫然地点点头。
陆遮目光灼灼看着石虎,
“刀疤脸,这次你扬名的机会来了!”
石虎“噌”地蹦起来,一脸兴奋,
“要我做什么?”
陆遮低声交代几句,眯眼看着他,
“怕不怕?”
石虎涨红了脸,扭曲的刀疤红得好像一条狰狞蜈蚣,猛地拍了拍裤裆,
“我要怕,我就是没把儿的孬种!”
陆遮哈哈大笑起来,
“好汉子!这场仗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从那日起,陆遮带着全镇工匠日夜赶工。
夙兴夜寐,一连三日也只造出两千多把破甲弩,被他尽数交给燕十三,独自带着三万流民军来到断翎镇外扎营。
夕阳像颗燃尽的火炭,卡在山头。
陆遮站在高台上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台下的士兵。
在他身后,五十口大瓮在篝火前一字排开,粟米混着谷糠煮成的稀粥正冒着热气,
“拿酒来!”
亲兵捧来沾着泥的粗陶碗,陆遮接过猛地仰头一口灌下,劣酒刀割般刮着他的喉咙,
“陆某的命和你们一样贱!”
“老子今天在这,只是想替六镇百姓讨一个公道!”
“几十年受尽凌辱!凭什么?”
他猛地抬手,遥指向南方,
“咱们在北境保家卫国却忍饥挨饿,邺城的老爷们连看门狗吃的都是精米!凭什么?”
“你们中,有多少人的家人是活活饿死的?”
台下,有人的喉咙里发出惨嚎般的呜咽,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怒骂声。
陆遮猛地挥手摔碎陶碗,
“所谓王侯将相,不过是他娘的一群会投胎的土匪!”
陆遮猛然转身来到粥锅旁,勺子敲击陶瓮的声音清脆如剑鸣。
“今日粟米劣酒管够!”
他将木勺深深插进咕嘟冒泡的粥锅,捞起沉底的整粒粟米,
“能活到明天的,我再给他加勺猪油!”
万人军阵开始躁动,骨瘦如柴的士兵用枪杆敲打着盾牌,响声一时震天。
陆遮“啪”的一声扔下木勺,指向断翎镇,
“跟我杀进城去!剥了阿史那的皮!”
“杀!杀!杀!”
三万人齐声呐喊,声音如炸雷般响彻天地之间。
攻城战在黄昏打响,一直杀到黎明,流民军没有正规建制,全凭一股血性,搭着云梯前仆后继地冲向城头。
断肢横飞,惨叫不绝。
鲜血染红了城墙,在北境的寒风中凝固。
伤员送回来一批又一批,林小奴带着一众医官忙得不可开交。
陆遮几次冲到城下,都被流失击退。
“报!”
传令官一路狂奔来到陆遮面前,
“燕将军派人来报!拓跋浑全军突袭,高地快守不住了!”
陆遮盯着断翎镇的城门,咬着牙大骂,
“石虎那王八蛋死到哪去了!”
抬头看到天已微亮,他猛地抽出长剑,
“不能再等了,传令全军出击!”
陆遮一手拎着长剑,一手举着盾牌,带着冲城队拼了命冲向城门。
头顶流矢如暴雨般坠落,盾牌瞬间成了刺猬。
边境军镇本就是百战之地,城门坚固,冲城队刚撞地几下城门,推冲车的士兵便已经死伤一半。
陆遮见到不远处正有一架云梯,他扔下盾牌想要爬上城头。
忽然之间,“轰隆隆”一声震响,城门开了!
石虎满身是血,带着十几人从城内冲了出来,大声怒吼,
“陆仙人!石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