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稀释的蜂蜜,缓慢地渗透进宿舍的窗帘缝隙。沈淰雨在闹钟响起前就睁开了眼,九点的铃声不过是给这个早已醒来的清晨盖上一个匆忙的印章。她望着天花板上的细小裂纹,它们在这个六月清晨的微光中,像极了《儿科急症学》,此刻正在阳光下慢慢融化。
阳台的门突然被推开,慕英抱着半个西瓜闯进来,刀尖上还沾着鲜红的汁液。\"楼下阿姨给的,\"她气喘吁吁地说,\"说是庆祝我们'刑记释放'。\"四个女孩围着西瓜的样子像极了儿时课本上的插画,勺子与瓜皮碰撞的声音清脆如风铃。西瓜籽被随意吐在纸巾上,黑亮如缩小版的听诊器头。
下午两点十七分,宿舍呈现出罕见的静谧。林子涵的碎花裙摆垂落在床沿,随着她轻微的鼾声轻轻摇曳,雨曦的奶茶杯已经见底,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慢地滑向桌面;慕英的西瓜皮搁在窗台,引来几只好奇的蚂蚁。沈淰雨侧卧在床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给肖时粤发去一张宿舍的\"战后景象\"——地板上散落的复习资料,桌上东倒西歪的水杯,还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的一缕阳光,正好照亮了那件被随意丢弃的白大褂。
\"明天要正常上班哦。\"实习负责人的提醒消息突然跳出,但此刻连这行字都显得温柔起来。沈淰雨翻了个身,发现墙上贴着的值班表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被覆盖已久的电影海报——那是入学时贴的,边角已经泛黄。
四点半的阳光开始变得慵懒。林子涵最先醒来,睡裙的肩带滑到臂弯,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压痕——是听诊器长期摩擦留下的印记。她迷迷糊糊地摸到眼镜戴上,突然发现沈淰雨正望着天花板发呆。\"想什么呢?\"她问。沈淰雨指了指天花板的裂缝:\"你看,像不像室间隔缺损的超声图?\"两人笑作一团,惊醒了另外两位室友。
夜幕降临前,她们终于收拾了记地狼藉。沈淰雨折叠白大褂时,在口袋里摸到一颗已经融化的薄荷糖,糖纸黏糊糊地粘在布料上。她没有急着清洗,而是把它重新放回口袋——明天这件衣服又将裹住她的肩膀,但至少今天,她记住了阳光直接照在皮肤上的温度。
窗外的路灯次。
肖时粤穿着迷彩服,衣领挺括,肩线利落,衬得他轮廓愈发清晰。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打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将他的皮肤镀上一层淡淡的金。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下颌线条紧绷,像是随时准备执行命令的士兵。沈淰雨看得有些出神,薄荷糖在齿间停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那边热吗?\"他问。
她摇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人。
\"考试考得怎么样?\"
她点头,随即又摇头,最后自已都不知道自已在表达什么,只能懊恼地咬住下唇。
肖时粤忽然笑了,眼角弯起浅浅的纹路,像湖面被风吹皱的涟漪。他稍稍凑近镜头,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沈淰雨睁大眼睛,薄荷糖差点卡在喉咙里。她想反驳,可一张嘴,只发出一声小小的、含糊的\"嗯\"。
屏幕那头的他笑意更深,伸手调整了一下镜头,迷彩服的袖口蹭过麦克风,发出沙沙的声响。\"没事,\"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小动物,\"你可以不说话,我看着你就行。\"
沈淰雨愣住,心跳漏了一拍。
窗外的风轻轻掀起窗帘,月光趁机溜进来,落在她的被子上,像一层柔软的纱。她悄悄抬眼,发现肖时粤正看着她,目光安静而专注,仿佛在凝视某种珍贵的、易碎的东西。
薄荷糖在嘴里慢慢融化,甜意混着凉意,一点点漫进心底。她忽然觉得,或许紧张也没关系,或许说不出话也没关系。
因为此刻,隔着屏幕,他正耐心地等她,等她慢慢适应,等她不再脸红,等她终有一天,能笑着和他对视,不再躲闪。
十点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像一滴水落入寂静的湖面。沈淰雨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肩线,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耳机线打转,一圈又一圈,像缠绕的心事。
肖时粤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带着军营特有的纪律感:\"要交手机了。\"他的迷彩服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上还沾着训练后的薄汗,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沈淰雨点点头,忽然想起他看不见,连忙\"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通话时长停在1小时27分,足够让最初的紧张融化成一池春水。她终于敢直视屏幕,发现他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很浅的酒窝,像是被子弹轻轻擦过留下的弹坑——温柔版的。
\"明天见?\"他问。
\"明天见。\"她答,尾音微微上扬,像试探的触角。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宿舍的寂静突然变得清晰。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沈淰雨摘下耳机,耳廓还残留着微微的发热感,像被阳光晒过的贝壳。
她慢慢滑进被窝,把手机贴在胸口。充电提示音响起时,才惊觉嘴角还挂着笑。窗外,十点零五分的风吹动梧桐叶,沙沙声像极了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迷彩服袖口摩擦麦克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