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不是柔嘉,又为何要杀我?”她愤怒地质问道。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沉默一瞬,理所当然答道:“想杀你,难道还需要理由么?”卫醒时气得头晕目眩,随后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今夜就要命丧于此了吗?可是她不甘心……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那人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卫醒时清晰地听见刀锋出鞘的声音。
忽而有人急促地推门而入,来人一袭白衣,携着夜色凉意入门。
卫醒时下意识想喊“大人”,却在看见那张脸时愣怔一瞬。
她紧咬下唇,垂头。
还真是……阴魂不散。
宋安华平复气息,缓缓对屏风后举棋不定的男子拱手道:“这位……大人,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放幸莳姑娘一条生路。
”“宋安华大人,”那人很是意外,着重念着他的名字,“你可知我是谁的人?你又可知她是谁?”宋安华余光扫过她一眼,见她安好,心中大石落地:“此事绝不会牵扯到大人。
”“呵,”那人冷笑,没再说话,拂袖而去。
宋安华刻意阻隔了卫醒时打探那人的视线,他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给她解开绳子。
“可弄疼你了?”他倾身蹲下,白袍曳地,温柔地替她解开身后的绳子。
淡淡芙蓉香入怀,宋安华手一顿,又接着解绳索。
“宋大人认得方才绑架我之人?”她看着他熟悉的脸,突觉有些陌生。
宋安华并不看她,答非所问:“丞相的人在找你,我不便久留。
”卫醒时活动了一下自己发酸的手腕,加速的心跳渐渐平缓,她问:“大人又是怎知我在此处的。
”他起身偏过头去,昏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浅浅光影。
“知道太多对你不好,”宋安华又忍不住转身,伸手替她拂去肩膀粘上的灰尘,“此事与你无牵连。
”“那为何要绑我?”她忍不住抓着他袖子咄咄逼人地反问道,“就因为我这张脸吗?”“难道大人救我,也是因为我这张脸?”卫醒时心中酸涩难忍,她都死过一次了,还要她怎么样?!为什么这些人要揪着她不放?宋安华无言以对。
他的确是存了把她当成柔嘉去弥补愧疚的心思……所以才会在知道上头的人要对她下手时连回宫禀报都来不及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卫醒时咬唇,一时之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
她知道自己的质问无理取闹,也知道宋安华没有责任和义务救她。
只是从前和他之间太过熟稔,因而不住责问。
她眼睫轻颤,恍惚间余光不经意扫过门边。
宿惊年白袍染血,面色阴沉,站在那儿不知瞧了多久,手中还提着那盏提花灯,血迹顺着手背蜿蜒而下。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唇边缓缓勾出一抹笑,眼神冰冷,仿佛毒蛇吐信。
宿惊年眸色晦暗,定定看着卫醒时。
美人衣衫不整,腕带红痕,柔美的面庞失了血色,显得苍白凄惨,像一只受惊小鹿般紧紧抓着宋安华的衣袖。
卫醒时在他的注视下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松开抓着宋安华袖子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宋安华见卫醒时的动作,转头看到了宿惊年。
他一诧,惊讶他竟来得这么快,虽对宿惊年微微颔首:“丞相,我先走一步。
”他欲出门,宿惊年却挡着出口,半步不让。
宋安华蹙眉看他:“丞相这是何意?”宿惊年挑眉,发出一声讥笑,看他的眼底满是挑衅:“宋大人也看上了本官这卑贱的外室?”他声音冷冽,犹如淬了千年寒冰:“不若大人开个价,本官将她贱卖与你,如何?”卫醒时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望向宿惊年。
夜色浓厚,屋内气氛凝滞,压得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他什么意思?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卑贱什么贱卖,他想做什么?宿惊年冷冷看她一眼,嘴角笑意毫无温度:“看来她不愿意和您走啊。
”宋安华不知他为何对自己敌意如此之大,只得解释道:“我并无觊觎幸莳姑娘之心。
”“是么?”他款步行至她身边,面无表情将手中提花灯递给她。
白玉兰花灯瓣上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分外妖冶。
卫醒时垂眸,惴惴不安地伸手去拿,宿惊年却先她一步松开了手。
随着一声脆响,仅此一件价值不菲的白玉兰提花灯掉落在地,四分五裂,白玉碎片散了一地。
卫醒时猛地抬头,撞进他毫不掩饰恶意的眼底。
“幸莳,”他许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唤过她的名字,“你说,宋大人不愿意买你,我将你送给他,可好?”她摇着头,颤抖着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大人……”他用力拂开她的手,眉眼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宛若砒霜蜜糖,剧毒不已。
“捡起来。
”宿惊年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指尖血迹。
卫醒时眨眨眼,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她抿唇,艰难蹲下身,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捡那粉碎的花灯碎片。
宿惊年居高临下睥睨着她,锦帕随手一扔,慢悠悠落到美人薄薄的肩头。
娇嫩的掌心被利片划破,流出汩汩鲜血,刺痛感传来,她身子轻颤却不敢停下。
宋安华不忍心地劝道:“丞相,幸莳姑娘今日被绑架本就遭罪,不若就算了。
”青年歪头,似笑非笑地说:“宋大人心疼了?”夜色寒凉,惨白月辉透过大开的门照射进来。
宋安华垂眸,草草做了个揖,道:“告辞了。
”他心情糟糕,自己分明是救了宿惊年的外室,他为何要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罢了罢了,左不过是人家的家事。
“怎么办啊幸莳,”宿惊年看着宋安华决绝离去的背影,目光停留在麻木捡着白玉碎片,满手血红的卫醒时身上,“你的救命恩人就这么撇下你走了,你不去挽留一下吗?”卫醒时眼角微红,眼眶酸涩,强忍着不落下泪,染血的指尖去够他的墨靴:“大人……妾身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分明被绑架受害的是她,命悬一线是她,是宋安华救了她,她以为救她的会是宿惊年,没想到现在让她真正受到伤害的是宿惊年。
宿惊年轻“啧”一声,墨靴往后轻移半分,便是这半分让卫醒时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被烫着似的,蜷缩回了手,默然不语。
她肩头锦帕滑落在地,宿惊年倾身蹲在她身前,漫不经心捡起那方锦帕,递给她。
卫醒时长睫颤了颤,不敢再去接。
面对面的角度,宿惊年能清晰地看见她面上花了的妆,浓密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试图掩盖住眼角的晶莹。
唇色惨白,和柔嘉相似的面容染上麻木之色。
“拿着,把血擦一擦。
”他如是说,眼眸晦暗不清。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心脏处阵阵闷痛让他几乎要窒息。
好似不管他做什么,都比不上宋安华。
从前柔嘉是,现在她也是。
知道扶奕将她抛下,他不顾身体多处有伤,一点都未处理,就开始四处寻找,就害怕她如同当初柔嘉那般,被刺身亡。
他记着她心心念念的花灯,特意一路护着怕碰坏了,就怕她受惊吓,看见喜欢的提花灯还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好不容易摸到此处来,推开门就见她紧紧拽着宋安华的袖子,看见他时,她便一副惧怕的模样。
压抑不住的怒气涌上心头,他就那么令她恐惧吗?卫醒时神思恍惚,她迟疑着接过,还未开始擦,手上的血迹便已攀附上锦帕,同帕子上原本宿惊年的血色混杂,湮成更深的暗红色。
宿惊年轻声说:“我不管你为何会同宋安华有交集,以后若再是让我瞧见你和他一起,我不介意送你俩一起下地狱,明白么?”他的声音很轻,眉目间满是温柔,薄唇轻启,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卫醒时闭了闭眼:“明白了。
”这个疯子!她恨恨地想,觉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
宿惊年的视线停留在她另一只手捧着的白玉碎片上,叹息一声:“好可惜。
”不是他砸碎的吗?可惜什么……她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乖,”他安抚地用指腹轻柔地抚过她散落的墨发,那是这么久以来他对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卫醒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迦南香,以及浓重的血腥味,“都捡起来,带回去,我会吩咐人修好给你。
”她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滚烫泪珠从眼眶滑落,砸在他手背上,溅起细密泪花。
“……大人,我不要……”她拒绝的尾音颤颤,犹带泣音,宛如被欺负狠了的狸奴。
宿惊年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起身,拂袖拭去她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
泪渍将白色袖袍洇成深色,点点血迹像初绽的红梅。
“少一块,你就别回相府了。
”他说着,唇边笑意凉薄而残忍:“要不,你去求宋安华,让他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