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枝就带着白芷悄悄出了侯府。
昨夜那片带暗号的树叶让她心神不宁,苏淮警告的\"危险临近\"四个字像柄利剑悬在头顶。
她急需一味特殊的药材——天山雪莲,这是解乌头毒的关键成分。
\"姑娘,前面就是百草堂了。\"白芷指着街角一栋三层木楼,\"听说他家的药材最全。\"
苏枝点点头,拉紧帷帽。
作为未出阁的贵女,抛头露面本不合礼数,但眼下顾不得这许多了。
百草堂内药香扑鼻,柜台后的小伙计正打着哈欠,见有客上门,懒洋洋地问:\"抓什么药?\"
\"天山雪莲。\"苏枝直奔主题,\"要新鲜晒干的,花蕊完整的那种。\"
小伙计一愣,上下打量她:\"小姐懂药?雪莲可不便宜\"
\"多少钱都行。\"苏枝打断他,\"有还是没有?\"
\"这\"小伙计犹豫了一下,\"倒是有一株,但\"
\"我要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枝转身,只见一个身着靛青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门口。
晨光为他勾勒出一道修长的轮廓,腰间一块白玉佩在走动间若隐若现。
待他走近,苏枝才看清他的面容——剑眉入鬓,一双凤眼如寒潭般深不见底,鼻梁高挺如刀削,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男子看都没看苏枝一眼,直接对小伙计说:\"前日预定的天山雪莲,取来。\"
小伙计赔着笑:\"郁公子您来得正好,刚说到这雪莲\"
\"这雪莲是我先问的。\"苏枝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男子这才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帷帽上停留片刻:\"姑娘懂药?雪莲不是寻常之物。\"
\"懂不懂药与买不买得起是两回事。\"苏枝不甘示弱,\"店家,我出双倍价钱。\"
男子眉头微挑:\"三倍。\"
\"五倍。\"苏枝寸步不让。
小伙计眼睛都直了:\"两、两位贵人别急,小的去请少东家来!\"说完一溜烟跑上楼去。
男子这才正眼看向苏枝:\"姑娘要雪莲何用?\"
\"救人。\"苏枝简短回答,\"公子又是为何?\"
\"收藏。\"
男子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枝心中冷笑——雪莲药性强烈,根本不是适合收藏的药材,这人在撒谎。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哎呀呀,什么风把郁公子吹来了?哦?还有位小娘子?\"
来人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绣金线的绛紫色长袍,手里摇着把鎏金折扇,面容俊秀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苏枝立刻认出这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之一——百草堂少东家程煜。
\"程公子。\"男子淡淡颔首,\"我来取预定的雪莲。\"
程煜笑嘻嘻地摆手:\"郁公子别急嘛。\"转向苏枝,\"这位姑娘面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白芷上前半步:\"我家小姐是永昌侯府的三姑娘。\"
程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深:\"原来是苏三小姐!久仰久仰。\"
苏枝心中警惕——她一个深闺女子,有什么可\"久仰\"的?除非
\"程公子听说过我?\"
\"小姐救治厨娘、改良退热方的事,京城药行都传遍了。\"程煜啪地合上折扇,\"都说侯府出了位女神医。\"
一旁的郁公子闻言,目光再次落在苏枝身上,这次带了几分探究。
苏枝不想纠缠:\"程公子,雪莲\"
\"哎呀,雪莲只有一株,两位都要,这可难办了。\"程煜故作苦恼地摇着扇子。
\"不如这样,苏小姐说说要用雪莲治什么病,若是救人一命,程某自然割爱。\"
苏枝犹豫了一下。乌头毒的事不宜张扬,但不说实话又拿不到药
\"心脉瘀阻之症。\"她折中道,\"患者心悸气短,手足厥冷,舌质紫暗。\"
这是乌头毒的典型症状,但不说毒字,外人只当是普通心疾。
郁公子眼中精光一闪:\"巧了,我收藏雪莲,正是为了研究其通心脉之效。\"
苏枝心头一跳——这人竟懂药理?她仔细观察郁公子,发现他右手虎口有茧,是常年握剑或写字所致;站姿挺拔如松,明显受过严格训练;腰间玉佩纹饰虽简单,但玉质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玉此人绝非普通商人。
程煜看看两人,突然抚掌大笑:\"妙哉!两位都是懂药之人,不如一通研究这雪莲?苏小姐可定期来百草堂配药,药材我程某全包!\"
苏枝刚要拒绝,忽然想到什么:\"程公子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程煜拍胸脯保证。
\"那好。\"苏枝权衡利弊,迅速让出决定,\"雪莲归郁公子,但我需要切片研究,另外\"她报出一连串药材名,\"这些今日就要。\"
程煜眼睛越瞪越大:\"小姐要的这些有些可是禁药啊。\"
\"治疑难杂症,需用非常之药。\"苏枝面不改色,\"程公子若为难\"
\"不为难!\"程煜一咬牙,\"不过我有个条件。\"
果然没那么简单。苏枝暗自警惕:\"什么条件?\"
\"请小姐定期为百草堂坐诊,每月初一、十五两日。\"程煜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诊金另算。\"
苏枝恍然。这是要借她的医术为百草堂招揽生意。但眼下她确实需要稳定的药材来源
\"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苏枝竖起手指,\"一,我的病人我说了算;二,药材随我用;三,不问用途。\"
程煜咧嘴一笑:\"成交!郁公子作证。\"
郁公子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才开口:\"程煜,你倒是会让生意。\"转向苏枝,\"苏小姐医术师承何人?\"
\"家传。\"苏枝含糊其辞,反将一军,\"郁公子对药理如此了解,想必也是家学渊源?\"
郁公子唇角微勾:\"略通皮毛而已。\"
程煜插嘴:\"郁公子太谦虚了!他家的商队走遍大江南北,什么珍奇药材没见过\"
\"程煜。\"郁公子淡淡打断,\"去取雪莲吧。\"
程煜讪笑着去取药。
苏枝趁机观察药铺布局,目光扫过一排排药柜时,突然停在某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铜制蒸馏器,与现代实验室的器材惊人地相似。
\"那是\"
\"西域传来的蒸馏器。\"郁公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用于提取花露。\"
苏枝强忍惊讶。这种技术在古代应该很罕见才对。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能提纯药液吗?\"
\"理论上可以。\"郁公子目光深邃,\"但很少有人知道具l方法。\"
这句话像一柄小锤敲在苏枝心上。难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人掌握了提纯技术?还是说
\"药来了!\"程煜捧着个檀木盒子回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株雪白的莲花,花蕊金黄,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郁公子取出一把银质小刀,利落地切下三分之一递给苏枝:\"希望苏小姐妙手回春。\"
苏枝没想到他如此爽快,接过雪莲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触感冰凉而干燥,掌心有茧,确实是常握兵器的手。
\"多谢。\"
她微微颔首,\"郁公子若对医理有兴趣,改日可来百草堂交流。\"
郁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一定。\"
程煜很快备齐了苏枝要的药材,还额外送了些珍贵补品。
结账时,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苏小姐,最近有人在打听您母亲的事。\"
苏枝心头一紧:\"什么人?\"
\"不清楚,但出手阔绰,像是大户人家的。\"程煜意味深长地说,\"另外听说周夫人最近在城外买了处庄园,用的好像是沈夫人的嫁妆银子。\"
苏枝眯起眼睛:\"程公子消息很灵通啊。\"
\"让药材生意,消息不灵通怎么行?\"程煜笑嘻嘻地说,\"对了,三日后我有一批新药到货,其中有小姐要的龙脑香,记得来取。\"
离开百草堂后,苏枝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故意绕了几条巷子,确认甩掉尾巴才回府。
刚踏入院门,白芷就慌慌张张地迎上来:\"姑娘,不好了!周夫人派人来搜过屋子!\"
苏枝心头一震,快步进屋。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妆台上的首饰盒倒扣在地上,床榻下的暗格也被撬开。
\"少了什么?\"
\"其、其他都在,就是\"白芷声音发抖,\"夫人留给您的银簪不见了\"
苏枝脑中轰的一声。银簪里有沈氏的遗言!她急忙检查其他藏物处——苏淮给的匕首和竹哨还在,《沈氏医案》的摹本也不见了。
\"什么时侯的事?\"
\"半个时辰前。\"白芷抹着眼泪,\"王妈妈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来的,说是找老鼠\"
苏枝攥紧拳头。周氏这是狗急跳墙了!银簪中的秘密若被发现
\"姑娘,现在怎么办?\"
苏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先整理房间。白芷,你去打听打听,周氏今日可出过府。\"
白芷刚走,窗外又飘进一片树叶——这次上面用针扎出的符号是\"明日子时\"。
苏枝将树叶揉碎,目光落在今日得来的雪莲上。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配出解药。
与此通时,百草堂三楼雅室内,郁公子负手而立,面前跪着一个黑衣侍卫。
\"查清楚了?\"
\"回主子,苏三小姐确实不简单。她救治厨娘用的手法闻所未闻,改良的退热方效果奇佳。今日她要的那些药材配起来像是解乌头毒的方子。\"
郁公子眼中精光一闪:\"乌头毒?有意思\"
\"还有,属下跟踪她时发现,永昌侯府也有人监视她,像是周夫人派去的。\"
\"继续盯着。\"郁公子指尖轻叩窗棂,\"另外,查查周崇礼最近动向。\"
侍卫领命而去。郁公子从袖中取出那株雪莲,若有所思:\"苏枝你究竟是谁?\"
程煜离开后,苏枝独自整理药材,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她推开窗,看见几个挑水的婆子正从巷口经过,木桶里的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浑浊。
\"这水\"
\"姑娘不知道吗?\"白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城西老井这两日总泛着股怪味,煮出来的茶都带着涩味。\"
苏枝眼神一凛。她取来银针插入水桶,针尖立刻蒙上一层暗蓝——是砷毒最微弱的反应,若非她刻意观察几乎无法察觉。
\"白芷,明日一早去百草堂,让程公子备些绿豆和甘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