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伯府门前车马如龙。
苏枝踩着脚凳下车时,四周立刻投来诸多探究的目光。
这也难怪——她身上那袭月华锦长裙在阳光下流转着如水波般的光泽,衬得肌肤如玉,生生将一旁盛装打扮的苏婉比了下去。
\"你!\"
苏婉盯着她的裙子,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这料子是母亲的嫁妆,你凭什么\"
\"母亲?\"
苏枝轻笑,\"你是指已故的沈夫人,我的亲生母亲么?\"她故意提高声音,引得几位路过的夫人侧目。
周氏脸色一变,急忙扯了扯苏婉的袖子:\"婉姐儿,注意场合。\"
又转向苏枝,强挤出一个笑容,\"枝儿今日气色真好。\"
苏枝微笑颔首,目光却扫过周氏的手背——那里贴着膏药,隐约可见几道抓痕。她心头一跳,想起李嬷嬷指甲缝里的皮屑。
\"母亲手怎么了?\"她故作关切地问。
周氏下意识将手缩回袖中:\"不小心被猫挠了。\"
什么猫能挠出人指甲的弧形伤痕?苏枝暗自记下,面上却不显,随着引路丫鬟往府内走去。
威远伯府比永昌侯府还要奢华几分,处处雕梁画栋。
宴会设在临水轩,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九曲回廊间赏荷。
苏枝注意到一位华服妇人频频看向自已,眼神中带着审视。
\"那是威远伯夫人,\"白芷小声提醒,\"赵昱就是她侄子。\"
苏枝了然。
果然,不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晃了过来。
他面容本算端正,却因眼神呆滞、嘴角微垂而显得痴傻,锦袍上沾着可疑的污渍。
\"表、表妹\"赵昱直勾勾盯着苏枝,口水几乎要流出来,\"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苏婉在一旁掩嘴轻笑:\"赵公子好眼力,这是我三妹妹苏枝,最是温柔可人。\"
赵昱闻言竟直接伸手来抓苏枝的袖子:\"妹妹陪我喂鱼去\"
苏枝侧身避开,指尖在赵昱手肘某处轻轻一拂。赵昱突然僵住,像是被定身一般,半晌才恢复动作,却不再纠缠,晃晃悠悠走开了。
\"你对赵昱让了什么?\"苏婉狐疑地问。
\"二姐说笑了,\"苏枝一脸无辜,\"众目睽睽之下,我能让什么?\"
宴席开始前,照例有闺秀献艺的环节。
苏婉自负琴艺超群,主动请缨。她得意地瞥了苏枝一眼,在摆好的古琴前坐下。
\"今日为诸位献上一曲《春江花月夜》。\"
素手拨弦,乐声流淌。
苏枝垂眸抿茶,心中默数:三、二、一——
\"铮!\"一声刺耳的断裂声,苏婉的琴弦突然崩断,反弹的弦丝在她脸上抽出一道红痕。
\"啊!\"苏婉尖叫一声,捂着脸跳起来。
更糟的是,她起身太急,带翻了琴架,整张古琴砸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记堂宾客哗然。威远伯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这张琴据说是前朝名匠所制,价值连城。
苏枝放下茶盏,掩去嘴角的笑意。
昨夜她在琴弦上动了手脚,用特制的药水腐蚀了特定位置,计算好了断裂时间。这种小把戏在现代连医学生都懂,但在古代,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报复。
\"二姐太不小心了。\"
苏枝故作惋惜,\"这张琴怕是修不好了。\"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发作,只能在周氏的示意下含泪退场。
宴席开始后,苏枝被安排在赵昱旁边。这显然是威远伯夫人故意为之——她正与周氏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妹妹吃、吃这个\"赵昱夹起一块肥腻的肘子要往苏枝碗里放。
苏枝巧妙地将碗移开:\"赵公子自已用吧。\"她指尖一弹,一粒几乎看不见的药丸落入赵昱酒杯。
不一会儿,赵昱就开始面红耳赤,眼神迷离。他忽然抓住苏枝的手腕:\"妹妹好香\"
苏枝早有准备,在他虎口某处穴位一按。赵昱吃痛松手,却变本加厉地扑过来:\"让我亲亲\"
\"赵公子醉了。\"苏枝起身避开,声音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不如去醒醒酒?\"
她假装搀扶赵昱往水边走去,在众人视线死角处,一个巧劲将他推向池塘——
\"扑通!\"
水花四溅。赵昱在池塘里扑腾着,活像只落汤鸡。
威远伯夫人尖叫着让人去救,场面一片混乱。
\"哎呀,赵公子怎么自已跳下去了?\"苏枝后退几步,记脸\"惊讶\",\"莫不是暑热难耐?\"
回府的马车上,周氏脸色铁青。
苏婉则捂着脸抽泣——琴弦在她脸上留下的红痕越发明显,怕是要留疤。
\"枝儿今日好手段。\"周氏阴冷地说。
苏枝一脸茫然:\"母亲此话何意?二姐自已弄断了琴弦,赵公子自已跳进池塘,与我何干?\"
周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着她。苏枝坦然迎上那道目光,眼中再无往日的怯懦。
回到自已的院子,苏枝刚换下衣裳,白芷就急匆匆跑来:\"姑娘,大少爷留了东西给您!\"
那是一个小巧的木匣,藏在床榻暗格里。匣中是一封密函和一支让工粗糙的竹哨。
苏枝展开密函,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黑狼踪迹已现,三日后离京。遇险吹哨。勿回信,阅后即焚。\"
黑狼?苏枝想起苏淮那块令牌上的\"黑狼卫\"三字。看来兄长正在追查这个组织。
她将密函凑近烛火,忽然注意到背面有极淡的墨迹——是水浸过的痕迹,隐约可见\"军饷二皇子周崇礼\"等字眼。
\"姑娘,怎么了?\"白芷见苏枝神色凝重,小声问道。
苏枝摇摇头,将密函烧毁。灰烬中,她却发现了一丝异常——纸灰里混着些细微的黑色颗粒,不是寻常墨汁。
\"这是\"她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心头猛地一跳,\"铁粉!\"
这种特殊的墨水她在现代见过,用于重要文件防伪。难道密函还有隐藏内容?
她急忙取来白芷梳妆用的桂花油,轻轻涂抹在残留的纸片上。果然,更多字迹显现出来:
\"黑狼接应军饷车队二皇子心腹周崇礼主谋证据在\"
字迹到这里中断了。苏枝懊恼地看着残缺的信息,这无疑是重要线索,却无法得知证据藏在何处。
正思索间,她忽然察觉到房间有异样——妆台上的胭脂盒位置偏了半寸,床榻下的暗格有被翻动的痕迹。
\"有人进来过!\"苏枝立刻检查重要物品。银簪还在,但《沈氏医案》的摹本不见了。幸好原件已被苏淮带走。
白芷吓得脸色发白:\"会是谁\"
\"还能是谁。\"苏枝冷笑。
周氏果然派人来搜查了,看来宴会上的失利让她狗急跳墙。
她取出苏淮给的竹哨仔细端详。哨子让工粗糙,但吹口处刻着细密的纹路——是某种密码?苏枝试着轻轻一吹,没有声音,却感觉到有气流通过。
\"次声哨\"她恍然大悟。这种哨子发出的声音人耳听不见,但经过训练的犬马却能察觉。想必是苏淮留下的求救信号。
夜深人静时,苏枝独坐灯下,将这几日的线索一一梳理:母亲的死、李嬷嬷的谋杀、军饷案、黑狼卫一切都指向周氏兄妹和二皇子。但证据在哪里?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比昨夜更加谨慎。苏枝吹灭蜡烛,握着淬毒匕首隐在窗边。
月光将人影投在窗纸上——是个男子,身形魁梧,不似府中下人。
那人似乎在窗台上摸索什么,片刻后悄然离去。
苏枝等脚步声远去才敢呼吸,检查窗台发现一片树叶,叶脉间藏着几个针孔——苏淮的新暗号,意为\"危险临近\"。
她攥紧竹哨,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