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平从祠堂出来已是下午。
陆氏亲自带了人去接他,见沈长平站都站不稳,陆氏立刻红了眼圈,赶忙让人把他抬回了自己的合宜院。
见沈长平两个膝盖红肿一片,沈明珠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哥哥要不是为了我,就不会去找四妹妹,更不会被祖母罚跪祠堂了。”
沈长平见沈明珠一哭,只觉自己一颗心瞬间揪紧,连膝盖的疼都察觉不到了。
他柔声轻哄:“珠珠儿,你别哭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都是沈丹清的错!”
他是永平侯府唯一的嫡子,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敬着他、捧着他。
谁曾想,今日祖母居然为了沈丹清那个泥腿子罚他跪了三个时辰祠堂!
足足三个时辰!!
而且,最气人的是,他还没能把人带来母亲的合宜院,让她给珠珠儿放血。
“是我做得不好,没能叫你免受病痛折磨。”
他向沈明珠道歉。
“不,不是这样的。”
沈明珠一摇头,两只眼睛里噙着的眼泪,便如珍珠般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拿帕子捂着心口,声声啜泣:“本来,按照我的病,半年前我就该去了。都是父亲、母亲和兄长疼爱,让四妹妹给我取血,我才能多活了半年。”
“对我来说,多出来的每一天都是世间最珍贵的存在。如今,四妹妹自己也病得厉害,我怎好让她为了我病上加病?或许这便是我的命吧……”
“我与父母兄长、与这永平侯府的缘分就到这里了。等珠珠儿去了黄泉,会日日祈求祝祷,期盼下辈子,珠珠儿能真正成为父亲、母亲的女儿,而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说到最后,沈明珠闭上双眼,看上去再无一丝求生欲。
沈长平和陆氏哪儿见得了她这样。
陆氏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握住她的手。
“好孩子,你快别说这样的话。将你妹妹接回来的时候,我同你父亲就说过了,你永远都是永平侯府的嫡女,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至于你四妹妹的病……”
陆氏想到昨日沈丹清在老太太院中露出的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心里说半点不心疼自然是假的。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哪儿能真的半点感情也无呢?
只是,正因为知道自己恐怕会忍不住心疼沈丹清,所以,她才每次都让温妈妈去取了血拿回来。
因为,只要她不会亲眼看到,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陆氏将沈明珠抱得更紧些,“你能为你四妹妹的病着想,你可真是善良的好孩子。不过取血的事还是再等一等吧……”
一来,这件事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不好在老太太的气头上再贸然取血。
二来,按照那位方士的说法,珠珠儿只要半个月内饮血一次就能压下病症。
“让你四妹妹先歇几日,等她的病好了,母亲再让她来合宜院。”
陆氏想,只要她好好同四丫头说,四丫头是会答应的。
然而,沈长平却说:“不必等那么久的,按照府里的规矩,沈丹清每日都该来合宜院向母亲请安的。只要哪天她病好了,就能让她取血了。祖母那边……”
沈长平眼睛眯了眯,捏紧拳头,“只要她敢说出去半个字,看我怎么收拾她!”
见沈长平这样紧张自己,沈明珠心里又高兴又得意。
不过,她面上还是装出为难的样子,摇摇头。
“哥哥,四妹妹为我取血已经很委屈了。而且,四妹妹是你的亲妹妹,你该将对我的好分出一半来,对她好才是啊。”
“谁要分一半的好给她啊!”
沈长平想到沈丹清被接回来的那天,珠珠儿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可回到她的琅嬛阁,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说她害怕父母兄长会不要她。
她说她担心有朝一日会被赶出家门。
沈长平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向她再三保证,“她虽是我血缘上的妹妹,但你才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和她不一样!我对你的情分也不一样!!”
“你放心,要是明日她的病已经好了,我一定押着她给你取血治病!”
“哥哥……”
沈明珠感动得流泪。
帕子遮掩的嘴角却挂满了得意的冷笑。
沈丹清,你瞧。
就算你是永平侯府的真嫡女又如何?
你的母亲、你的兄长,最紧张、最在意之人,始终是我!
-
晚上。
没有沈丹清叨扰的云鹤居,又重新恢复到往常孤冷、瘆人的模样。
顾重渊推开窗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嘴角往上微微一扯。
“没良心的小东西,果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得了自己想要的,便转身不认人。
“呼呼……”
一阵夜风吹过。
顾重渊的桌子上忽而多出一封信。
他慵懒地将信展开,看了里面的内容后,薄薄的嘴唇往上轻扬。
“她能想出这个法子,还不算太笨。不过……”
冷沉的少年拿起纸笔,漫不经心地在纸上写下些什么。
而后,他肆意地将信纸由窗户扔了出去。
“按上面吩咐的去办。”
想把事情闹大,她的那点把戏怎么够?
还是让他来添一把火。
就算还了她送的玫瑰酥饼之情。
“呼呼……”
又是一阵风过。
顾重渊扔出去的信纸已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第二天清晨。
文武百官一如往常由午门入宫,参加早朝。
永平侯沈彦淳还未睡醒,手持朝笏习惯性地跟着大部队往太和殿去,然而——
“是他么?”
“没错,说的就是他,那件事啊已经在京城传遍了。”
“哦,原来是他啊!看不出来啊!”
见几个平日里不怎么来往的朝臣一直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沈彦淳立刻清醒过来。
怎么了?
怎么大家都看他?
难道他错过了什么消息,有大祸要临头了?
后背惊出一身冷寒。
沈彦淳心头打鼓,却依旧保持永平侯该有的沉稳、冷静,向几位朝臣问了好。
而后,他问:“不知几位大人方才在说何事?可否与本侯分享一二?”
然而——
“诶,永平侯你自己的好事,怎的还来问我们?”
“就是,那么重大的事情,永平侯你可瞒我们瞒得紧啊!”
“没错,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彦淳听得一愣一愣的,双手都在打颤。
“啊?”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他瞒什么事情了?
“啪!”
沈彦淳正惴惴不安,忽然,一位常向皇上直言进谏,每弹劾一次就有一位朝臣倒大霉的言官,梁大人,拍了他的肩膀。
“沈大人!快进去吧,皇上估计已经等着你了!”
“哈?”
等他?
沈彦淳两条腿都软了。
皇上等他做什么?
砍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