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那里,身子抖得像筛糠,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饭桌上鸦雀无声,只有筷子偶尔碰碗的声响。
几个孩子埋头扒饭,连菜都不敢夹。
苏建国重新坐下,倒了杯白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这才觉得胸口那股郁气散了些。
不到五分钟,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
“我、我去洗碗!“
苏玉芬第一个跳起来收拾碗筷。
“我帮大姐!“
苏玉珍赶紧跟上。
老三苏明富默默拿起抹布擦桌子,动作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苏建国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冷笑。
前世就是他太惯着这群狼崽子了,现在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老子!
等厨房传来洗碗声,苏建国走到跪着的苏明德跟前,用皮带挑起他的下巴。
苏明德脸上糊满眼泪鼻涕,眼睛早不知飞哪去了,眼神涣散,估计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苏建国沉声问。
苏明德抽噎着点头。
“知、知道。我不该要那么多彩礼。“
“放屁!“
苏建国一声暴喝,吓得苏明德一哆嗦。
“老子打你是因为你心术不正!攀高枝?你配吗?人家局长闺女图你什么?图你一个月四十二块五?图你长得跟个白条鸡似的?你也不想想,还知识分子,脑袋被驴踢了吧你。“
苏明德被骂得抬不起头,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苏建国看着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二儿子,心里也是来气。
前世这个傻儿子被人当接盘侠还沾沾自喜,最后落得个替别人养孩子的下场。
他蹲下身,用皮带轻轻拍了拍苏明德红肿的脸。
“老二,你真以为局长千金看上你了?“
苏建国压低声音。
“你也不尿泼尿好好照照自己,到时候,娶回家,被人带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苏明德猛地抬头,一脸震惊。
“不、不可能!“
“呵。“
苏建国冷笑。
“你明天去她单位,打听打听她平时啥样,自己就知道了。“
苏明德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前世老二媳妇结婚七个月就“早产“了个大胖小子,当时他还傻呵呵地以为是自己厉害。
后来也是一点老丈人的便宜没沾到,倒是等他快要死的时候,因为三个孩子都不是老二亲生的,老二才去老丈人家里闹了一顿。
这才给提了提级别。
至于那三个孩子,养着呗,他也不敢离婚啊。
苏建国到现在都记得,那二儿媳妇大义凛然地说的那句,亲不亲生的,重要么?
看着跪在墙角的二儿子,又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其他子女。
“都过来,开个家庭会议。“
苏建国沉声道,转身走向堂屋正中的八仙桌。
王秀兰连忙擦了擦手,从厨房端来茶壶,给苏建国倒了杯热茶。
几个子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
直到苏建国重重地咳嗽一声,他们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围拢过来。
苏明德还跪在墙角,屁股火辣辣的疼,却不敢起身。
苏建国瞥了他一眼。
“老二,你也过来。“
苏明德如蒙大赦,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
他不敢坐,只能站在桌边,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苏建国喝了口茶,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大女儿苏玉芬低着头。
三儿子苏明富眼神闪烁,时不时偷瞄父亲。
小女儿苏玉珍则撅着嘴,一脸不情愿。
“今天这事,你们都看见了。“
苏建国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从今往后,谁要是在跟老子顶嘴。“
他拿起桌上的皮带,啪地抽在桌面上。
“这就是下场!“
几个子女同时缩了缩脖子,连王秀兰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先从老大的事说起。“
苏建国冷哼一声。
“老大和他媳妇的事,你们谁都别掺和。那三千块钱,我早晚让他们吐出来!“
苏玉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开口。
“爸,那大哥要是真离婚。“
“离不了!“
苏建国斩钉截铁。
“李金花那种女人,离了婚回娘家连口饭都吃不上。你大哥更舍不得那每月五十块钱。“
苏玉芬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脸上还带着淤青,是不久前被丈夫打的。
苏建国看着大女儿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楚。
大女儿是个命苦的,现在已经嫁人了,生了两个儿子。
男人是个酒蒙子,喝多了就打媳妇。
在铁路上班,开火车的,这也是大女儿现在在家的原因。
被打跑回娘家了。
“玉芬,你就安心在家住着。“
苏建国声音柔和了些。
“等那个酒蒙子来接你,爹给你做主。“
苏玉芬眼眶一红,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她嫁人这些年,丈夫稍有不顺心就拳脚相加,回娘家又怕给父母添麻烦,一直忍气吞声。
“谢谢爹。“
她哽咽着说,粗糙的手指抹去眼泪。
苏建国转向二儿子,眼神又严厉起来。
“老二。“
苏建国手指敲了敲桌面。
“从下个月起,你工资一半上交家里。“
苏明德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爸!这。“
“怎么?“
苏建国冷笑一声,皮带在掌心轻轻拍打。
“吃家里的住家里的,交钱不应该?“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秀兰不安地搓着围裙边,老三苏明富悄悄往大姐身后缩了缩。
“我。我都二十二了!“
苏明德声音发颤,屁股上的伤火辣辣地疼。
“街道办同事知道了。“
“啪!“
皮带重重抽在桌面上。
“二十二?老子五十三了还得养你?“
苏建国一把揪住二儿子的脖领子。
“两条路,要么交钱,要么现在就滚出去!“
苏明德被勒得喘不过气,他慌乱地看向母亲,王秀兰却低头盯着自己的布鞋尖。
“妈!您说句话啊!“
苏明德声音带着哭腔。
王秀兰嘴唇蠕动两下,最终只小声嗫嚅。
“听。听你爹的。“
苏建国手上又加了把劲,衬衫领子勒得苏明德脸都紫了。
“选!“
“我交!我交!“
苏明德终于崩溃大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苏建国这才松手,看着二儿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转身从五斗橱最底层掏出个蓝皮账本,啪地甩在桌上。
“白纸黑字写清楚,每月21号交钱。“
“少一分,老子去你们街道办要!“
苏明德哆嗦着签完字,突然扑通跪下。
“爸!我处对象总得应酬。“
“应酬?“
苏建国一脚踹开他。
“别跟我废话!“
苏建国厉声道。
“交家里的钱,你要是少了一分,你试试。“
苏明德脸色煞白,不敢再说话。
“老三。“
苏建国看向三儿子,语气缓和了些。
苏明富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
“爹,您说。“
苏建国打量着这个前世所有孩子中,算是孝顺的儿子。
上一辈子,三儿子对王秀兰很孝顺,因为他妈对他好,可见,这孩子还没算太长歪,算是知恩图报。
苏明富长相普通,身材瘦小,但眼神清澈,干活勤快。
前世因为没钱复读,只能在小餐馆打工,却始终惦记着王秀兰。
“你想复读考大学?“
苏建国直接问道。
苏明富愣住了,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个字。
“想。“
“行,那就去!“
苏建国一拍桌子。
“明天就去学校报名,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苏明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年他高考落榜,想复读一年,父亲却说家里没钱,让他死了这条心。
为此他偷偷哭了好几个晚上。
“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