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起国的第八天和第九天,世倾每日都会和银河说上一会话,然后和丹灵上街逛逛,看见有趣的玩意也会给银河捎上一份。
第十天银河没等到世倾,离开王府时,随口问了句银川的动向,门房说二公子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银河点点头,起身去衙门处理公事。
第十一天和第十二天,世倾依旧没有出现。
第十三天,银河早早从衙门回来,也不让丹青跟随,随意在府里走着,途径八角亭看见有个人趴在石桌上,走近一看,正是世倾。
世倾转过脸用手帕抹了泪,然后转过来笑着说:“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银河默默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湿痕,又见她眼眶红红,笑中带泪,别有一番羸弱之美,这让他想起曾经喂养过一段时日的鸟儿,每当鸟儿要进食时,都会乖巧地站在他掌心任他抚摸,吃饱后拍拍翅膀飞走。他有点想叹气,只说:“今日事情少,忙完就回来了。”
世倾心中几近抓狂,他怎么问都不问一句她为何会伤心落泪?莫非时日太短,一张一弛不管用?起王再有几天就要回来了,最迟后天她们就要离开瑞安城,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归?
她攥紧手指,决定放手一搏,低着头道:“我爹该唤我了,公子慢坐,我先走一步。”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银河沉思片刻,而后沿着世倾离开的地方跟去。
行到客房外,只见大门紧闭,正想转身离开,房内传来“啪”的一声,显然是打巴掌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道高昂男声:“你再说一遍!混账东西,我金尊玉贵养你十六年,你现在居然为了个男子忤逆不孝!早知道你这般不争气,我还不如在你生出来那一刻就先摔死你,省得你再来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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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移步到窗户旁,透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往里瞧,徐晖坐着,世倾跪着捂脸,哭道:“爹,旁的我都可以答应您,可这事女儿办不到。咱们回魏国再想想办法,我去求外祖父帮忙,去求陛下开恩,大不了用我自己去换母亲。”
徐晖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气狠了,怒道:“要有办法可想,咱们还用得着来起国吗?你外祖父得知你母亲在宫里出不来,第二天他家大门就不对我们打开,你求到死他也不会管你,你还妄想陛下开恩,陛下要贪图美色,早把你召到宫里,又怎会拘禁你母亲?”
世倾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徐晖亲自扶起世倾,又擦去她的泪,放柔声音道:“女儿啊,男人最是靠不住,你不要以为爹千里迢迢来起国寻玉玺救您娘,肯定是情大过天,其实不然,你爹我一直不受陛下重用,无法施展毕生所学,能有个机会扭转局势,我自然顺势而为。你娘能不能救,全看你的了,不然咱们从此留在起国,反正事情没办成,魏国是回不去的。”
世倾满眼惊恐,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问:“爹您说的都是真的?”
“你来起国第一天见到的徐世安母子,不就是前车之鉴?”徐晖转身坐下,端起茶慢悠悠说道。
世倾咬紧红唇,片刻后跪下对徐晖磕了三个头,道:“爹,女儿不想去害人,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女儿打算一个人回魏国,有女儿陪着,想必黄泉路上母亲不会孤单,您多保重。”
徐晖重重拍了下桌子,骂道:“那银河到底对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般着迷,竟为了他抛弃父母,连命都可以不要!他会因此惦念你一生吗?”
“大公子人品贵重,女儿数次舍下脸面引诱,他都恪守规矩,女儿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何须他惦念一生,只求他尽快忘了我的不堪。”世倾低着头,声音坚定有力,“更何况大公子对女儿没有多余想法,难道女儿还能死乞白赖求大公子把玉玺给我?他有他的国、他的百姓要守护,怎么可能同意?”
徐晖痛心疾首道:“你房里那本佛经怎么来的,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三天不去见他,不是心灰意冷,而是你发觉他也动了心思,你怕他拿玉玺给你失去起王欢心,从而失去继承权。但你知不知道他原本就没有继承权,整个起国将来都是银川的,他是起王亲孙子,难道起王还能打死他不成?一顿皮肉之苦能换回你母亲的命,你这都算不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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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倾道:“父亲不要再哄女儿了,女儿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一旦陛下拿回玉玺,其他几国没有理由不俯首称臣,起国负隅顽抗也坚持不了多久,大公子必然成为起国的罪人,他焉能活命?”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他,痴儿!痴儿!”徐晖撑着额头叹息。
银河悄无声息离去。
世倾推开那扇窗,徐晖来到她身后,问:“你确定这样有用?”
“时间太短,我根本讨不来他的欢喜,只能搏一搏了。”世倾把帕子放在冷水里打湿,拧干后敷在脸上,“他是佛家做派,慈悲心肠,说不定就以为众生平等、众生皆苦,不以起国人自居,以为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一员,玉玺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物件,而非权利象征,自然也就舍得给。就算不成,他也不会说出去。”
徐晖摇摇头:“还是太冒险了。”
世倾道:“银川这几日没再出现,他一定躲在暗处,若爹您的猜测无误,银河即便按兵不动,银川也一定会有所作为。”
“其实平凡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徐晖感慨,转身去拿了瓶消肿止痛药膏递给世倾,“假如玉玺被你拿到手,但咱们没逃出去该怎么保全性命?”
世倾掏出小铜镜,对着镜子边抹药膏边说:“看起王什么意思,他要是恨不得我们死,根本不会给我们说话的机会;他要是不准备要我们的命,那我们就伏低做小,任打任骂,寻机会立功消除他对我们的恨意,再视情况而定。爹您又是怎么想的?”
徐晖长叹一口气道:“爹也是你这般想的,要是被打得生不如死,人格被践踏侮辱,看不到希望,你又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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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爹您不是说人生就是不断挣扎,有些人能挣扎出来,有些人一辈子也挣扎不出,不管能不能挣扎出来,试过后人生才没有遗憾。”世倾道。
徐晖拍拍她小脑袋,笑道:“看来爹教你的,你都记得。”
世倾道:“忘了谁也不敢忘了爹说的话,咱们就要离开起国了,不如请哥哥过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也好,你安排吧。”
世倾请丹灵托人给世安带了话,拿银子请厨娘捎带鸡鸭鱼肉,自己动手做了两样,厨娘也做了几样,一共八道热菜,两道凉菜。
世安本不想来,陈福之催他来,是这么说的:“你妹妹花钱大手大脚,上回她来光银子就包了一百两,那些银子还不是你亲爹给的?你傻乎乎不与他来往,就算你是儿子,他也不可能拉下脸来俯就你。且不说他将来给你妹妹多丰厚的陪嫁,就说他假如觉得你靠不住,再娶房媳妇生个儿子呢?别与钱过不去,就把他当上峰对待。”如此只好来了。
徐晖见他没有表现出不情愿,心中满意几分,道:“坐着说话,你现在可有差事?你的亲事可有着落?”
世安面无表情,硬邦邦回:“在衙门做典簿,亲事自有母亲做主。”
徐晖道:“世道太平,怎么娶都没事。世道不太平,娶妻就当慎重,若是娶个担不起事,或是目光短浅惹人嫌之类的,不光拖累家里,还会拖累你的前程,娶个能干有主见的为佳。”
“起国女人都担得起,绝不会做出抛夫弃子的事来。”世安忍不住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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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倾忙岔开话题:“这菜端过来也有一会了,咱们坐下吃吧,边吃边聊。”
三人入座,世安一看酒肉丰盛,故意嘀咕说给父女俩听:“哼,我们过年都没一次吃过这么多菜。”
世倾假装没听到,一个劲给世安夹菜倒酒。
世安心里很不舒坦,想着亲爹不在自己家尚且如此奢华,在他自己家还不知过的什么神仙日子,自己只怕过得比他的仆人还不如,越想越气,菜咀嚼得“嘎吱嘎吱”响。
徐晖也不说话,默默饮着酒,菜没怎么动。
饭后吃了茶,世安提出告辞,世倾说去送,行到外头,她把地契交给世安,道:“爹买了房子,起王府人来人往不让人放心,爹说让哥哥帮忙保管。”
世安捏着房契,似笑非笑道:“你们就不怕我据为己有?”
世倾乐得捧他:“哥哥这般人物最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占人便宜之事不屑去做。再说爹的东西不也是哥哥的东西?哥哥拿着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油嘴滑舌!”世安心情转好,把房契往怀里一塞,“不用送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