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大门口,屋前没有立石狮子,门上牌匾刻着“起王府”三个字,进了大门不见换乘的小轿,里头建筑还是多年前的老式样,一路走来不见下人,空荡荡的显得尤为冷清。
世倾心生疑惑,见父亲面无异色,便知传言不假,起国果真从上穷到下。
银河把人引到客房,道:“现在正是农忙时,府里给帮工们放了半个月假,厨房膳食照常供应,不过要劳烦二位亲自去取。”
世倾一时不知做何反应,魏人遇到这种情况,怎么也要抽几个人来,好把面子全了,起人大大咧咧把事情讲明,似乎性格与魏人相反,不会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她懒得去深思,只说:“我们父女俩厚着脸皮上门叨扰,内心已经十分过意不去,哪里还敢劳烦他人,这情况可巧给我们解了围。公子若不忙,不妨坐下来歇歇,待我敬上一杯薄茶聊表谢意。”
银河道:“衙门还有事要处理,我不便久留,辜负姑娘好意了。待会我唤个女孩过来给你们指路,她是自由身,若不规矩还请包涵。”
这是在暗示不要把人当奴才使唤,世倾笑道:“我虽生在魏国,但一心向往起国风光,能有个姐妹和我谈论起国风土人情,我求之不得。”
银河便起身告辞,待人走远了,世倾脸一垮,丧气道:“爹,您说这个银河是不是一眼看破了我们的秘密,顺势把我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不然怎会大张旗鼓让我们从正门进来?”
徐晖摸着胡须道:“据密探说,银河五岁时有个和尚上门化缘,断言银河累世杀戮气太重,恐不是长命之相,需得入佛门清修,此一去十二年,如今还俗三年,对人情世故依旧不太通。佛家讲众生平等,也许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可以从正门出入。”
“难怪爹您对他颐指气使,他都不曾动怒,原是活佛爷。”世倾苦笑,“我们原本打算和兄长闹翻,再顺理成章找上门求助,你扮演混不吝的爹,我是明事理的女儿,由我博取人同情和怜悯,从而获取信任寻找玉玺。谁知道进来连个鬼影都难看到,这如何下手?”
徐晖回:“起王两个儿子性子软不主事,传言他最看重嫡次孙银川,评价其颇有自己当年之勇,军营事务也都交由银川处理,银河只管民生政务。但银河到底居长,加之有容人之量,也有不少百姓拥戴他,银河把我们弄进王府的动静必定引起银川警觉,毕竟起王还没有明确表示立谁为储,假设银河犯错,银川就是储君唯一人选。”
世倾暗觉不妥,问:“银川会为了栽赃陷害银河,从而冒险把玉玺给我?他就不怕被起王查出来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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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听过起王狼子野心、不自量力,却没看到商贩从原先贩卖粮食粗布给起国,转变成增加贩卖糖果点心茶叶首饰等物。别小看这点东西,这代表起国从追求简单的穿衣吃饭,演变成追求高一等的内心感受,而其他几国三十年不变,不想着发展自己,只想着吞并别人。”
徐晖语重心长道:“玉玺对起国来说没那么重要,就好比一个饿得快要死的人拿着一块金子,金子吞下去只会加速死亡。起王拿着玉玺要担负被其他几国联合攻打的风险,还不如丢出去让他们互相倾轧,再从中得利。这些银川一定都清楚,故而玉玺不难到手。”
世倾暗暗吃惊,疑惑地看着徐晖道:“如果您的猜测是真,那我们不就像只飞虫扑进了蜘蛛网?就算玉玺起王不想要,但被偷怎么着也会生气吧,我们还有命回去吗?”
徐晖半真半假道:“所以速度要快,要赶在起王回来之前把事情办好。”
若密探消息没假,那就只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世倾叹气:“我们今日演这一出伤了兄长的心,我原本打算找个机会透露些事实给他,如今想来,他知道越多就越危险,不如我们离开瑞安时带兄长一起走?至于陈姑姑一家,起王能对她的婚姻插手,想来也不会为难她。”
一个从没见过的兄长,世倾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真感情,这么说不过是表现自己顾念兄妹情,以安父亲的心。
徐晖摇头道:“起人最恨背叛,你大哥不会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
可父亲您在魏国考取功名做官,又娶了魏国贵女,不就背叛了起国?这话世倾只在心里想想,嘴上道:“待陛下拿回玉玺以正天下,再收复失去的国土,届时父亲就是第一功臣,要庇护兄长一家轻而易举,想来兄长会理解感念父亲的。”
徐晖笑笑,闭目沉思。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世倾起身去看,迎面走来的女孩长着一张鹅蛋脸,长眉深目,肥圆小嘴,高挑身材,微卷的碎发削弱艳丽,增添了几分稚气,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
女孩满眼惊艳,但也不自卑,落落大方道:“我叫丹灵,大公子派我来照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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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倾笑道:“我们有手有脚,哪用得着照看?只是我们初来乍到,不知吃饭喝水的地在哪儿,也不知有什么忌讳,要麻烦你给我讲一下。再有我方才不好意思问公子,两位王妃可有空暇容我去拜见?若无空,我就在门外磕个头。”
这话说得平易近人,丹灵见世倾眼眸清润,完全不同于别国贵客同行女眷的高高在上,顿时真心笑了,道:“倒是不巧,两位王妃暂时不在府上,往后有缘再见也是一样的。你随我来,我给你介绍府里该怎么走。”
待丹灵介绍大半,世倾问:“我听闻王府原是富商遗留下的宅子,怎的大王不下令翻修一下?不说自己住着舒服,就说在别国使臣面前也不至于落了气势。”
丹灵道:“到咱们这里来的人都这么说,大王是这么回他们的:以起国的财力自然可以修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但那除了让我一个人颜面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把银子用在供养军队和百姓身上,肚里有货比嘴上抹油强。”
世倾赞道:“大王爱民如子,百姓之福。”
丹灵与有荣焉,谈兴大发:“咱们起国没有奴隶,所有人都是良民,女人更没有那么多束缚,可以自由行走交际,若想要读书做营生也可,便是嫁人也不会有妻妾之争的烦恼,因为咱们起国男人只准娶妻,不许纳妾。你在魏国可也能这般?”
那是因为起国穷和男多女少,若不推行一夫一妻制,谁肯与底层男子过日子?底层不稳,高层再坚固也会轰然倒塌,起国这境况抬高女人地位也是为了稳固自身,绝不是起王打心眼里尊重女子,世倾腹诽,面上半点不显,很捧场说:“在魏国自然没这么好,看来我和我爹回起国算是回对了。”
经过这一番交谈,丹灵防备心大减,眼带责备地说:“你既然明事理,怎么不劝着你爹别胡闹?你爹的品行我就不说了,单说咱们起人团结一心,小矛盾都自己解决,没有闹到大王跟前的。大王日日国事围绕,没有一日空闲,我们都尽可能地不去打搅大王。”
头一次见面就对人说教,不是蠢就是傻,世倾觉得这姑娘是单纯热心,全然不像魏人口中的粗鄙凶残,由此来看起国还是有些好处的。
世倾低头佯装羞愧道:“是我糊涂,等会我就回去劝我爹。只是我兄长那儿,也挤不下我们,房子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好的,只怕还得厚着脸皮住上几日。”
丹灵笑道:“你有这个心就行,我哥哥跟在大公子身边做事,他经常在外行走,我托他去打听打听,尽早让你有个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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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倾颔首道谢,丹灵把各处介绍了一遍,何时饭食热水提供也都说了。
厨房正在准备午膳,世倾见饭菜汤品简单,却没有点心,想着起人没有传承,便说:“大公子的恩情我暂时无以为报,想做几样点心以示感谢,你看如何?”
丹灵没有不应的,世倾把一锭碎银子给厨房管事,并不避讳人看,有问有答,很快收获一波好感。
点心做好后,世倾请丹灵代为去送点心。
这样做一则为试探丹灵和银河之间的关系,虽是演戏,世倾也不屑插足,丹灵闻言面色如常,表明他们并不亲密。
另一则试探银河对她的想法,若有意必定有所表示,若无意就不用说了。
世倾与亲爹一道吃了午膳,把碗筷送回厨房,泡了一壶碧螺春,方见丹灵回来。
丹灵有些难为情道:“忘了和你说,大公子不吃荤,你做的酥皮火烧味道是好,但大公子一个没尝,全让我哥哥吃了。”
世倾嘴角抽搐,撩人撩到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