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许扶江正在河边洗衣服。
顾怀辞今又没有回来,她难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顾家媳妇!顾家媳妇!”
许扶江回头,看见村里的王二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怎么了?”许扶江问。
张二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快回家去!”
“你男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说是……”张二婶压低声音。
“死在窑子里了,县衙刚来人报的信儿!”
许扶江的耳边嗡的一声,张二婶后面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
顾怀辞死了?
那个折磨她多年的丈夫,就这么突然死了?
许扶江远远就看见顾家门前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屋里传来顾氏尖厉的哭骂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留下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顾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许扶江走近。
“你这个扫把星!”
顾氏一看见许扶江,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都是你不好好管老公,克死了我儿子!”
“自从娶了你,我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娘,我……”
许扶江刚想开口,就被顾氏一巴掌打断。
“谁是你娘!”顾氏面目狰狞,
“我要你偿命!”
顾氏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
都怨许扶江。
要不是因为她的肚子不争气,我儿何必去嫖娼对!
都怨她!
许扶江就是灾星……
这年头,女人的性命被婆家娘家的男人掌控。
想许扶江给顾怀辞偿命,顾氏还要说动许家人。
顾氏太了解许家人的性子了。只要是说退聘礼,许家人瞬间老实得跟孙子一样,任顾氏摆布。
顾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跨步走进许家小院,声音尖锐如刀,
“许传宗,你们许家真是养了个好女儿,灾星转世,克死了我儿。”
许家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应声。
顾氏骂得愈发起劲,许传宗抽了口旱烟,
“那亲家,你说怎么吗?”
“这种灾星,必须浸猪笼。”
许家人听到顾氏的要求,同意了。
……
傍晚,许家的小院里,许扶江的母亲李氏低头抹泪,
“这死丫头还真是天生吃白饭的,居然还克死她男人。”
李氏低头抹泪不是心疼许扶江,而是心疼被许扶江吃掉的粮食。
早知道掐死她算了。
还以为她能当官奶奶接济许家,没想到居然克夫。
父亲许传宗沉默地抽着旱烟。
院子里,只有许扶江的弟弟许扶风在低声抗议,被许传宗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许扶风年幼,不理解大人们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这群人想害死他姐姐。
许传宗抽着旱烟,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
“既然顾家要她死,咱们也留不住。”
“扶江那丫头,留在家里也是个累赘。”
“只要能不退聘礼,她爱怎么着怎么着。”
许传宗狠狠地碾灭了烟头,一个下不了蛋的女儿,不值钱。
大不了再生一个。
顾家。
许扶江被粗绳紧紧捆住,她拼命挣扎也没用,只能蜷缩在顾家小院的一角。
顾氏特地给许扶江换了一身新衣服,省得明天浸猪笼被村里人说她们顾家苛待许扶江。
顾氏粗暴地拽起许扶江,仿佛拖着一袋无生命的货物,朝院外走去。
许扶江的眼神空洞。
院子里,猪笼的铁栏泛着寒光。
顾氏粗暴地把许扶江扔进去,还特地用粗绳把铁笼结结实实地捆了几圈,防止许扶江逃跑。
顾氏就等明天大一早,祭奠她儿在天之灵。
……
许扶风趁着夜色,猫着腰,沿着墙根打算翻墙。
他绝对不能让姐姐死。
许扶风刚翻过斑驳的矮墙,还未站稳,就被大声喝止,
“许扶风!”
许传宗那张严厉的脸庞映入眼帘。
“回房,没有老子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许传宗把许扶风从墙上拽下来,许扶风拼命挣扎,但拗不过许传宗。
许扶江手腕上的麻绳已经磨破了皮,渗出的血干涸成暗红色的痂。
瓦砖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个黑影跳了进来。
方砚山。
她想喊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两天没喝水,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扶江!”
方砚山双手抓住铁笼。“我带你走,现在就走。”
“没人能找到我们。”
方砚山从怀里掏出小刀磨麻绳。
“不……”
许扶江终于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走……你走……”
“你说什么?”
“滚。”
许扶江用尽全力。她不想拖累方砚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扶江别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
她当然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但比起连累方砚山,她宁愿去死。
“你要不走……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走!”
方砚山盯着许扶江,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天亮了。
许扶江被几个男人抬了出去。
四周的村民不知何时已围拢过来。
他们脸上有冷漠有嘲讽有嫌弃,这无一不刺痛许扶江的心。
许扶江眼神黯淡,觉得这辈子不值。
下辈子她宁愿当畜生,也不愿再当人了。
许扶江想起许传宗和李氏,心痛到无法呼吸。
许传宗和李氏居然舍弃她。
顾家是吃人的狼窝,许家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些村民都是看着许扶江长大的长辈,现在对淹死许扶江的戏码看得津津有味。
村民对生活早已麻木。没有一个阻拦。
就连许扶风的母亲李氏,也站在人群中,面容冷漠,双眼空洞地望着这一幕。
她没有丝毫上前劝阻的意思。
“起来点!”
突然这时,人群外一阵骚动。
小六子一边扒拉着村民,一边高喊着,
“都让让,都给我大哥让条道!”
小六子是村长小儿子,叫方砚池,又是村里的二流子,和他哥比不了,村民们识趣地让道。
见道有了,小六子又赶紧小跑回去一脸殷勤,
“大哥,请。”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男子扛着头野猪走过来,是苏卓华。
苏卓华扫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即将被沉入水中的许扶江身上。
果然是她。
许扶江眼神暗淡蜷缩在猪笼里。
苏卓华大步流星走向人群中心,毫不畏惧周遭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眼光。
呯——他放下肩上的野猪,那野猪身躯庞大,皮毛油亮,引得村民们一阵唏嘘。
这可值不少钱啊。
苏卓华扛到这来干吗?
苏卓华转向许传宗,
“许大叔,我愿以这头野猪为聘,娶许扶江为妻。”
许传宗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贪婪,连忙与妻子李氏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盘算着这突如其来的“财富”。
想不到许扶江还能有点用。
周围的村民更是瞠目结舌,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许扶江竟能换来如此厚重的聘礼。
村里一个黄花大闺女都未必值半头猪钱。
苏卓华是疯了吗?
许扶风的母亲李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先前的冷漠瞬间被贪婪取代,连忙点头应允。
“好好,快快给我的扶江放出来!”
……
许扶江呆呆地盯着地面。
好像不用死了……
许扶江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景物迅速颠倒,下一秒,她已被苏卓华宽厚的肩膀稳稳扛起。
苏卓华身上哪都是硬的,硌得许扶江生疼。
“别怕。”
“有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