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贵人回了仪凤阁，心情差到极点，宫里的宝瓶玉碟，一股脑全都摔个粉粹。小宫女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跪了满屋子。阖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皇上又要选秀才如此大发雷霆，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今能牵扯她心情的，不过只有李洛阳一人罢了。
她看见他站在皇帝跟前低眉顺目，想起他往日的飞扬跋扈，又听他建议皇上挑选秀女，还看见他嘴角上不经意的笑。在深宫中待得久了，她的一颗心跟明镜似的。她恨自己看得太透彻，也怨李洛阳过河拆桥，无情无义。
可终究，终究是无济于事，谁让她自己，心甘情愿。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怨不得旁人。
从出门开始，曹芸就伸长脖子盼着李洛阳出现。她特意换上银剪刀裁制，李洛阳送的那件冬衣，在人群中盼望着。
阿瑶有一瞬间的于心不忍，想曹芸也是可怜，为情所困，为爱痴狂。一听到“李洛阳”三个字就昏了头，也不管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还在这三月间披着冬日的衣服，实在是傻透了，爱痴了。更何况，现下是桃花梨花争奇斗艳，梅花早已不再惹人爱慕。
可一想到她平日里的嚣张跋扈，瞬间同情转眼化为泡影。
阿瑶虽也有许多事情要问李洛阳，可不急于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接近李珣，得到他的信赖，走进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李府。李国辅虽不在，谢家的冤屈，无论如何都是要平反的。
曹彰和李珣一同骑马，跟在姑娘们的马车后面，地方快到了，阿瑶觉着有些闷，就下车准备自己走过去。曹芸见状，也跟着下了马车。她那一身白，在春日中倒是显眼的很，只可惜衣裳厚重，不适合步行，刚走没两步，人已经大汗淋漓。
阿瑶原想请她不要再折磨自己，再三保证，如果李洛阳来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曹芸却是不肯，执意拖着衣角往前走。阿瑶只得任由她率性自如，回眸一瞥，李洛阳来了。
嘿，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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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丞相，丞相来了。”
阿瑶故意的，连声音都娇软可爱，李洛阳远远看着，心都被春风荡漾开了。可，她喊什么大姐姐，明显是要将他推到旁人身边。这，李洛阳不能忍。
曹芸却未注意到李洛阳脸上神色，提着裙裾小碎步跑过去，李洛阳刚下马，人已经到了跟前，稳稳站住，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规规矩矩的行礼，一看，还真算是个大家闺秀。
旁人看着都心疼，偏李洛阳熟视无睹，“曹大小姐，穿这么多，不热吗。”说完还故意拿马鞭指着头顶上烈日，“今日出门没看天气。”
曹芸立刻羞红了脸，面子都没地方放，掩着脸跑走。阿瑶在远处看着，啊，糟了，这李洛阳肯定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急着跑过去，气喘呼呼地，也忘了形象，“李洛阳，大姐姐为何······”
她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李洛阳眼神犀利，面无表情，正盯着自己，忙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巴，可又实在是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撅着嘴。
“爷也不清楚，二小姐若是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大小姐。”李洛阳故意地，装作若无其事，垂眉看她。
额，阿瑶恨得牙痒痒。李洛阳这是故意的，明知道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出现在曹芸面前，都会被骂个臭死。这个人真是惯会借刀杀人。
今日天气好，暖风融融，她应该是刻意装扮了，淡紫色长裙拽地，腰间是鹅黄飘带，发髻上还特意别着一枚碧玉簪子，素雅不招摇，却又格外惹人注意。李洛阳嘴角牵了牵，薄唇微抿。
就喜欢看曹家阿瑶憋着一股劲，却又不能轻易说出来的模样。像一只小野猫，毛都炸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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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起初以为丞相今日不会来的，没想到都这会了，您竟然出现了，民女就以为您肯定是惦记着某个人，所以特地过来问一声，再去替您跑跑腿，看看，免得您白跑一趟。”
阿瑶得意，她以为这样拐弯抹角的提醒，李洛阳终会明白。曹芸就是她要送入相府的大礼物，再不抓紧，可就要飞了。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这会儿已经在肩膀角度，李洛阳背对太阳站着，周身沐浴在阳光里，他看着眼前姑娘，碧玉簪子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她得意时不经意抬起的嘴角，让他忍不住想低头亲一口。
“爷是惦记着某人，却不是曹大小姐。要不，就请二小姐猜一猜。若猜对了，爷可以答应二小姐一个要求。”
阿瑶只听见他可以答应自己一个要求，正好有这么多事情想开口，立刻问，“什么要求都可以？”
李洛阳点头，“只要爷能办到的，都可以。”
阿瑶就想，会是谁呢，她以前怀疑过自己，可再三思考，总觉得不是。这李洛阳吧，虽然总是出现在面前，可每一次都是来找麻烦的。他惦记的若不是曹芸，难不成是曹筝！？
她为自己这个发现惊讶不已，像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再将脑海中记忆拼凑起来，再肯定不过。李洛阳日理万机，却还能抽时间去关心曹筝，让元夏去调查她，跟踪她，到最后，却像没事人一样，默默跟着。实在是可疑。
她正想问是不是曹筝，还没说出口，听见身后李珣过来了，“二哥今日怎么有如此闲情逸致，也来凑这热闹。”
李洛阳越过阿瑶，望着李珣，“公事繁杂，但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春光正好，爷也想沾沾春光，讨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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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跟中邪一般，前有曹家大小姐着冬日衣裙，现有丞相想讨媳妇。京城谁不知道，丞相风姿倜傥，权势滔天，却无心男女之事。如今竟然主动说要讨媳妇，还真是奇闻一桩。
阿瑶瞪大眼睛，原来，原来，李洛阳真的喜欢曹筝。
“二哥若真有此心，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李珣还是客客气气的，书生模样，上前行礼作揖。
阿瑶转身，看着李珣，想同他说几句话，好拉近距离，搞好关系，为以后潜入李府做准备，却听见李洛阳开口，“三弟还是快些去吧，我看曹家大公子已经等不及了。”
李珣望着阿瑶，又看了看李洛阳，欲言又止，不得不转身去找曹彰。
李洛阳手里还提着食盒，见人走远，送到阿瑶面前，“阿瑶，新出炉的豆沙包。”
骤然被人打乱计划，阿瑶已经是心烦意乱，只能看着李珣的背影再想其他法子。谁知道这李洛阳也太不识趣，现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提什么豆沙包的事情。还有，他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带几个豆沙包，实在是，她很恼火，“李洛阳，你有完没完。”
李洛阳稍微一愣，随后即刻反应过来，“阿瑶，你不是最喜欢吃豆沙包的。当年在······”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说出来。
他总是希望，希望阿瑶能想起自己，想起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想起那个四处漏风的破庙。
“当年，当年我是喜欢吃豆沙包，可那都是我娘做给我的。自从我娘死后，我就再也不喜欢豆沙包了。”阿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想发脾气，即便对方是权倾一世，杀人不眨眼的李洛阳。她也不管，她就是不想看见豆沙包，不想再想起以前。如果因为惹怒李洛阳，要杀要刮随便吧，反正这个世上，除了娘亲和外祖，也没几个人真的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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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就想破罐子破摔，任性一回，不再端着做曹家二小姐。
他们两人因为说话落在队伍后面，其余人早到了游玩的凉亭，离得有些远，虽然看得见，却听不到两人说的话。李珣远远地望着，眼神中满是担忧。曹彰虽然也担心，可他知道二姐姐是个有主意的，同李洛阳打交道这么久，也没见她吃亏。反倒是那个李洛阳，也不知是什么回事，竟然总喜欢跟在二姐姐身后。刚开始的时候，全家人还都很担心，害怕他一时愤怒，将人杀光光，同魏国公府那般。后来每次都平安无事，大家也就不在意了。
这是李洛阳第一次见阿瑶生气发脾气，从前她要么端着，要么耍心眼，无论如何，总是一副精神抖擞，心情不错的样子。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歇斯底里的阿瑶，才明白豆沙包在她心中的含义。才想起来，这么多日，每每送豆沙包到她面前，对她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李洛阳悔不当初。
弃文从武他没有后悔，在战场上差点丢了性命他也不后悔，认贼作父他也不后悔，杀人如麻他更不后悔，现在，李洛阳后悔了。他一直想寻找，想保护的小丫头，因为自己的疏忽，倍受煎熬。
“爷错了。”
阿瑶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一世的权相李洛阳，竟然说他错了。她惊讶地瞪着大眼睛，眼睛里还有泪珠在打转，她伸手拿起帕子擦了擦，再睁开眼看，确实是李洛阳。
“阿瑶，爷错了。爷之前不知道豆沙包的事情，爷以为你喜欢。”李洛阳神色变幻莫测，“爷不会再送了。”话音未落，手中食盒已经被甩出去，就着缓坡，滚了老远。
李洛阳这是怎么了？阿瑶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仅身高体拔、面容俊朗，性格好像，好像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