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宁，我们回去。”阿瑶说着就转身走。
一开始是走，后来是跑，越跑越快，一边跑一边流眼泪。
宝宁在身后追，人太多，追到后来跟丢了，她只好折回去找德叔。
阿瑶就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她给了豆沙包的那个大哥哥，竟然是害了文澜哥哥那个人的儿子。
她救了他一命，他的父亲却杀了江南谢府满门八十七口人。
哦，不对，八十八口人。
文澜哥哥的尸首，至今未寻到。
德叔叫上荣记药铺所有人，寻到深夜还未找到小小姐。
他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在整个长安城，来来回回，最后一头倒地，晕死过去。
宝宁在药铺等，伙计们陆续回来了，都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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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凌晨了，德叔还没回来，她就让伙计们出去找，一个人去了丞相府。
她就想着，从前小姐有事去求丞相，无论是什么，丞相都会答应。
她总觉着，丞相待小姐与旁人不同。
她就壮着胆子，去丞相府敲门。
守门的正在打瞌睡，哈欠连天地开门，刚要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一看是曹府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立刻堆着笑脸迎进来。
“姑娘深夜来访，有什么事？”
宝宁也顾不得其他，她心急如焚，哆嗦着，“我家小姐，小姐不见了，我来求丞相，丞相神通广大······”
她话还未说完，一个人安慰她，“姑娘不要着急，随属下去告诉丞相。”
虽然这一次进门和前几次的态度截然相反，可宝宁根本来不及多想，跟着那个人就往丞相书房去。
丞相府自然有李洛阳的寝卧，可他习惯了席地而坐、随地就寝。送皇帝回寝宫后，他回府直接去了书房，这会刚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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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觉的时候很谨慎，宝宁他们还未到大门外，人已经察觉到了，就让元夏出去看看。
元夏领着失魂落魄，哭哭啼啼的宝宁进来。
李洛阳意识到肯定是阿瑶出事了。
宝宁断断续续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李洛阳就让元夏带人出去找。
全部都出去，一个都不要留下，都出去找。
最终，李洛阳在永定河边找到了阿瑶。
头顶悬着一轮苍茫圆月，她一身翠蓝，站在河边的堤岸上，河边柳枝摇曳，映在水中。
她就站在那里低头看。
连李洛阳走过去都未发觉。
“阿瑶，饿了吧。”他说着从食盒里捧出一个豆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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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常备热腾腾的豆沙包，出门前，李洛阳都上马了，又折回厨房，装了满满一盒。
阿瑶转身、抬头，看是李洛阳。
他生得真好看，月光朦胧，洒在他的脸庞，像惹上一层金辉。
她没伸手，退后两步，规规矩矩行礼，“丞相大人怎么来了？”
李洛阳拿着豆沙包的手停在半空，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当日，他说自己姓李名寻。
阿瑶，没认出来他。
他又想起元夏说的那些话，小公子近些日子经常去曹府同曹家大少爷谈诗论曲，二小姐几乎次次都去。
李洛阳明白了，阿瑶认错人了。
他看她眼睛哭肿了，像两个核桃，还有泪珠挂在脸上，又往前伸了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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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一个晚上，哭了一个晚上，难过了一个晚上。阿瑶是饿了，可她没心情吃，也不想吃。
李洛阳的东西哪有那么好吃的，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想要什么。
以前，她还有外祖外祖母，有江南沈家，有燕鸣表哥，有文澜哥哥，现在呢，她什么也没有，什么都给不了。她一想起文澜哥哥，就心如刀绞。她盼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求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是······
阿瑶无法原谅自己。
李洛阳看永定河中顺流而下的莲花灯，收回手，“阿瑶，夜深了，该回去了。”
阿瑶点头，是该回去了，哭也哭够了，眼泪也流尽了，是该回去给母亲和文澜哥哥报仇了。
她站得太久，腿都麻了，她丝毫未察觉，抬步要走，突然就晕倒了。
阿瑶醒来的时候，看见李洛阳守在床边。她向后看，宝宁站在帘子旁抹眼泪。
好像又回到刚到曹府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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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情，支着靠枕起身，珍重向李洛阳道谢。
让宝宁过来伺候她穿衣下床。
一个女儿家，总不能住在李洛阳家，她得回曹府。
李洛阳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阻拦，挥手让宝宁过来，自己退了出去。
宝宁带了干净的衣裳，粉底黄蕊的襦裙，纯白胜雪的斗篷。
阿瑶换上后走出来，落在李洛阳眸子中，他冷冰冰的眼终于有了暖意。
没找到她之前，李洛阳只想着，若是寻到了她，就许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养着她，惯着她……若她未出嫁，就寻来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疼她爱她。
现如今，他就想，将眼前这人，留在丞相府。
她从前不是说，要送一份丞相府没有，也最缺少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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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再三道谢，她满心想着报仇雪恨，根本未注意到李洛阳的神情。
李洛阳安排元夏将人送回曹府。
她彻夜未归，曹芸早就告到了曹用平面前，大夫人也在旁边帮腔，说在江南蛮荒之地长大的，就是没规矩，现在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和她那没教养的娘一个样。
曹用平很生气，先前对阿瑶的那点怜悯同情和愧疚，在曹芸和朱雪红你一言我一语的怨怼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阿瑶前脚踏进曹府，后脚就被叫去了曹用平的书房。
“你昨夜一夜未归，去哪里了？”
阿瑶看得出来，曹用平还算是克制的。他没有劈头盖脸，也没有拳打脚踢，他还稳稳地坐在上面。
阿瑶扶着宝宁跪在地上，“回父亲的话，女儿昨夜同大姐姐一起去庙会。大姐姐听说丞相大人也来了，着急去看。她跑得太快，女儿没跟上。人又多，挤来挤去的，后来女儿就迷路了。”
曹芸气得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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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向不喜她爱慕丞相大人，可阿瑶这丫头却说，昨夜她是为了去看丞相一眼，丢下她这个妹妹不管不顾。
大夫人也红了脸，老爷曾经三令五申，禁止芸儿同丞相有任何往来。可昨夜，她非凡旦没有阻拦，还特意将祖传的首饰项链拿给她，就为了能在李洛阳面前引他注意。
曹用平的目光挪到曹芸和大夫人身上。
“你倒是说说，你办的好事。”
曹芸哆嗦着跪在地上，向大夫人求救。
大夫人哭诉，“老爷，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希望芸儿嫁给丞相大人，是妾身贪图富贵害了她，你要打要骂，全冲妾身一个人就好。可千万不能怪芸儿，她是个傻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夫人声泪俱诉，动情至深，若不是旁边有丫鬟婆子拦着，她恐怕已经起身撞柱子去了。
阿瑶冷眼瞧着，从前，大夫人冤枉母亲时，也是这般场景。
曹芸跟着哭求，还说昨日只是因为庙会人太多，才同妹妹走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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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用平气急败坏，“你糊涂啊，糊涂啊。李洛阳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芸儿若进了他的门，还能回得来？！”
“你就算是再想要攀附权贵，芸儿毕竟是你亲生的，你怎么就这样狠心。”
这些，大夫人怎可能没考虑过，可她也不想便宜阿瑶和曹筝这两个小贱人。若曹府必须要有个人嫁到丞相府，那必须，也只能是她的芸儿。
她就不信了，李洛阳还能是个吃人的狼。就算他不喜欢芸儿，就算他三房四妾，芸儿始终是丞相夫人。
有这名头，荣华富贵，权利奉承，还不是顺手拈来。
曹用平被吵得心烦意乱，朝堂的事已经够他忙的了，回到府里还是不得清净。终究是没人发现，事情还未闹大，曹府的清白也没受损，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一众人等全都滚回去。
阿瑶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父亲是个没主意的，三言两语就会被大夫人洗脑。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没伤害到根本，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瑶庆幸，来京城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也就无所谓受伤不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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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任由宝宁扶着，回了竹林苑。
月明早就备好了姜汤，阿瑶连着喝了两碗，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夫人哪里肯放过阿瑶，从前留着她，是想着能用她去攀附权贵，给芸儿和彬儿铺路。没想到这小丫头翅膀硬了，彻夜不归不说，还要咬着芸儿不放。
不能留了，不能留了。
沈阔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到了京城。
他住在沈家在京城置办的宅子里，派人去曹府给阿瑶送信。小厮到了门前，被看门的拦着不让进。
管家听说是有人给二小姐送信，立刻去翠雪阁禀报大夫人。
曹筝的丫鬟果儿出去采买，回府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她悄悄留了个心眼，回去告诉自家姑娘。
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曹筝早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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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多年躲在这银月园中，不问世事。可听说了曹芸和大夫人的安排后，也替竹林苑那位惋惜。
“果儿，你去大夫人那里领这个月的月银，顺便讨些风信子，当归回来煎药。”
果儿去的时候，正遇上大夫人身边的桃姐责罚月明。
“你这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的丫头，还敢来翠雪阁要月银……”
果儿是从前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夫人走后去了银月园。
她笑眯眯走过去，“桃姐呀，又有不长眼的丫头惹您生气了。”
桃姐见是她，多少收敛点，“三姑娘这次又要什么？”
“桃姐你还不知道，我们小姐每次不就是讨些药沫子，不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