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阳越发好奇了，“什么交易？。”
阿瑶嘱咐宝宁看顾德叔，起身走到他面前，抬头敛色，“京城人人都传，丞相大人冷血无情，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民女却不觉得，若您真传闻所言，为何您继任丞相以来，长安城仍是一如既往的繁华，更有夜夜笙歌，日日欢饮。”
李洛阳笑，示意她继续。
“民女不仅觉得您非传闻所言，还觉得您其实有一颗仁慈善良的心，民女就斗胆赌一把。”无论结果如果，今日李洛阳既然来了，阿瑶都决定一试。
“赌什么？”李洛阳问。
“赌您的这颗心。”
“实不相瞒，这间药铺是民女外祖和母亲留下的。大人您既然知道了民女的身份，那肯定也清楚民女入京多日为何不归曹府的缘由。”
“大人若想要这家药铺，民女当拱手相让。可民女、连着这药铺里的这几张嘴也要吃饭，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民女一次。荣记药铺所得利润，民女愿一分为二，一半赠与大人，一半用来养家糊口。”
朝廷官员的风月往事，李洛阳一清二楚，更何况曹用平的那点腌臜事，在京城根本不算什么秘密。他从前便知晓，只是未曾放在心上。更何况连曹用平自己都以为，这个女儿去了江南，会在沈家安度一生。
一分为二，一举两得。乍一听，有理。借本相的权力，为自己谋划生计退路。短时间是吃了亏，长远看却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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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不愧是在江南首富沈百万身边养大的。
李洛阳忍不住夸赞，若沈家少爷能学得她三分之一本领，沈家家业也不至落得今日田地。
阿瑶其实心里没谱，她也是突然想到这个法子。若李洛阳一直为相，得皇上器重，虽损失了一半利润，却保住了荣记药铺，还能不受曹家为难。
用药铺一半收入，换李洛阳这个靠山，值。
她祈祷李洛阳能大发慈悲。
毕竟他家财万贯，又源源不断，实在不缺荣记药铺这点微薄利润。
“本相同意。”李洛阳起身凑到阿瑶面前，就差蹭到她的鼻尖了，阿瑶趔趄着往后退，他却甩手来了句，“不过要三七开，你三，爷七。”
阿瑶眼前一黑，脑袋嗡嗡的，只觉得传闻那么多，至少有一句没说错。
李洛阳，当朝权相，吃人不吐骨头。
三七分，空手套白狼，你咋不说八二分，一九分呢。要不，干脆，都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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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试图挽回一点损失。
元夏愣了，跟在爷身边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过谁，敢和爷讨价还价。
他为曹家二小姐竖起大拇指。
李洛阳背手踱步向外，“七三，否则没收。”
阿瑶哭丧着脸答应，一边签字盖章，一边琢磨接下来要通过哪些法子多吸引点客人，多挣点钱，好孝敬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
夜深人静，李洛阳立在紫檀木书案前，笔走龙蛇。元夏在一旁伺候笔墨。
待“襄”字最后一笔落下，他问，“你是不是在想今日之事？”
元夏立刻后退，作揖，“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好奇，爷为何对曹家二小姐，另眼相看。”
为何？
李洛阳想，可能因为她是这京城中，唯一一个知道我过去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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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现在，还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米粮，木材，铁器，金银……这些都已尽归我们掌控，唯独药材，之前因利润薄，工序繁琐未曾考虑。眼下边境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战，到那时，药材定是紧俏之物。”
元夏恍然大悟，“还是爷想的周到。”
李洛阳提笔，“寻人的事有消息了吗？”
“时隔多年，爷又记不清当时的具体位置，找起来确实有些困难。不过爷放心，属下们一定会尽心竭力，早日寻到那位姑娘。”
李洛阳放下笔，看了眼窗外明月，叹气。那年也是这样的夜晚，他还清楚地记得冷风吹在破庙房顶上的呜咽声。
“不急，人若还活着，总能找到的。”
元夏领命退下。
李洛阳走到廊前，掏出玉笛，对着清冷月色，笛音缓缓流出。
笛声，是他与过去的唯一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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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阿瑶思前想后，总觉得今日是回曹府的绝佳机会。若能请丞相大人撑腰回到曹家，日后定会少很多挫折。
她是个耐不住的性子。
既有了这个想法，便再也坐不住了。拉上宝宁，瞒着德叔就出了药铺。
马车刚走到丞相府大门外，她就听见远处随风飘来的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时而磅礴，时而细腻，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又如丧乐凄苦。
阿瑶坐在马车里就在想，这笛音的主人，想必定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大悲大欢，仇恨满怀又情深似海。
宝宁去扣门的时候，她站在廊前听。听着听着，突然就想到了。江南四大才子之首，谢府独子，谢辞，字文澜，擅吹笛。
“文澜哥哥，文澜哥哥，是你吗？”顾不得其他，阿瑶跑出去寻这声音的源头，斗篷从肩头滑落。她跑出去，笛声却戛然而止。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死一般的沉静。
她站在长街中央，一遍又一遍，“文澜哥哥，是你吗？”
长街，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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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瑟瑟，细雨呜咽，阿瑶想起文澜哥哥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说，小丫头，你为什么哭呀，你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说，曹家小襄襄，父亲不要你，你还有母亲，还有外祖父，还有燕鸣表哥，再不济，还有文澜哥哥我啊……
还有，文澜哥哥。
宝宁瞧着小姐可怜，眼里满是心疼，顾不得扣门，拾起斗篷追过去，“小姐，我们回去吧，谢家少爷五年前就走了啊。”
是啊，五年了。
阿瑶何尝不知。
自七岁那年遇见他后，她就满心欢喜地盼着再与他见面。那一年，他倒是经常来同表哥吟诗作画，吹笛抚琴。可舅母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在一处玩耍，她只好跟着表姐表妹们学女红。偶尔得了空闲，隔得远远地，看上几眼。
后来，谢家文澜哥哥就不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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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母亲，母亲说哥哥们长大了，要读四书五经，求取功名。阿瑶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功名，但是沈家表哥在求，谢家文澜哥哥在求，旁的其他哥哥们也在求，她就以为是个好东西。
她等啊等，盼着文澜哥哥早日求到功名，再来沈家看她。等到母亲去世了，文澜哥哥还没来。没想到几天后，等到了谢家被满门抄斩的噩耗。
五年前，江南谢府因不愿同流合污得罪了当朝权贵李国辅，被其以芍药怎能同牡丹相提并论为由，在皇上面前屡进谗言，最终被满门抄斩。
阿瑶曾经以为，这一生，再也听不到那样好听的笛声了。
宝宁在一旁劝，“小姐，我们今夜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求丞相大人。”
阿瑶不肯，“今日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李洛阳。”
她亲自折回去扣门。
一声声，一声声，倔强又绵长。
仿佛扣在人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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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阳料到她会来。
这小丫头想方设法将他引过去，又诉说无法回曹府的苦衷，无非是想给死去的母亲报仇。但又担心自己孤身一人，无力对付曹家后院的夫人和姨娘们，就想抱紧他这个靠山。
他轻轻捻着手中玉笛，当年在江南时，同沈家少爷常有往来，知道这小姑娘的不易。他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让元夏去传话。
许久，许久，终于有人来回话。
阿瑶记得，是今天白日，跟在李洛阳身后的那人。
“我们爷说了，二小姐只管回去休息，明早醒了便可放心回曹府去。”
谁知道，回去后，阿瑶就病倒了。她昏迷了两三日，醒来后就看见父亲守在床前。
宝宁在一旁抹眼泪。
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姐妹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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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你总算醒了。”曹用平千盼万盼，正踌躇无措之际，丞相府却送来了消息，说阿瑶身染风寒，在长安街的荣记药铺中休养。
他一心挂念沈家财产，也未来得及细想其中隐晦，当下派人去将卧病在床的阿瑶接了回来。眼下见让人醒了，立刻关切地嘘寒问暖。
阿瑶只得配合李洛阳的说辞，编出一个孝女进京寻父，路上不幸感染重病，被救死扶伤的荣记药铺当家的遇见的故事。
曹用平听了是鼻子一把眼泪一把，一边感慨阿瑶这一路来的艰辛，一边又嘱咐她好好休息，还特意叮嘱大夫人好生照看。
阿瑶顺着方向去找大夫人，彩衣罗扇，翡翠珠玉满身。
曹家大夫人，朱雪红，前朝遗老朱善德的大女儿。善妒，眼里揉不得沙子，更注重礼仪教化，三从四德，身份门第。可偏偏，曹用平后来先后娶了江南沈家的女儿，戏楼里的角。
大夫人上前，握着阿瑶的手，“阿瑶啊，你可算是醒了，为娘都担心死了。”
阿瑶靠着垫枕，勉强支起身，满面愧疚，“是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