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角角落落都已经找遍，仍未寻到二小姐，管家只得带着众人回去复命。
大夫人趁机煽风点火，“那死丫头肯定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去查查，是不是绿荷院那贱人走漏的风声。”
绿荷院的莲姨娘，原是长安街巷一个戏园里的普通的小角色。当年阿瑶母亲喜欢听戏，曹用平为博美人一笑，经常带着她去各大戏园子逛，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莲姨娘。
十多年了，大夫人这般怨恨，一是因莲姨娘的身份与自己这侯府出生的大家闺秀相比，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二是因自沈清棉那贱人离开后，老爷却独宠绿荷院的骚狐狸精。大夫人越想越不平，自然什么事都要扯到她身上。
莲姨娘当然不承认，哭着嗓子喊冤枉，求老爷做主。
曹用平本就心烦，正憋着一股气，后宅又如此不宁，恨不能立刻休了这婆娘，换几年耳根清净。可岳父毕竟是前朝遗老出来的，奈何不得，还得当菩萨一样供着。他也只能愤愤，终究是作罢。
莲姨娘吃了哑巴亏，心里也是委屈得紧，不过老爷和大夫人在，她也只能抹抹眼泪，扶着丫鬟回去了。
午膳时间，曹用平食不下咽。
前些日子，朝廷突然要追查两年前礼部的一桩旧案。沈家家财万贯，他原想用来打通关系，洗脱嫌疑。眼看最后期限将近，阿瑶却不见踪影。李洛阳蛇蝎心肠，若查到他身上，不死也要脱层皮。若此人再咬死不松开，那他这个礼部尚书定是做不成了。
更有可能，落得魏国公那样下场。
他越忧越急，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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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上朝时也无精打采。
李洛阳看见了，下朝的时候故意落在他身后，假装不经意间经过，随口问了句，“听说曹家二小姐回京了。”
李洛阳掌管京城各路，知晓各府官员行动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昨日为了寻阿瑶，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问出这番话，曹用平丝毫不觉得奇怪。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朝中李洛阳独大，又得皇上器重。曹用平很是谦恭，“多谢丞相大人关心，小女已经回到京城。”
曹家这个一直养在江南的二小姐，李洛阳是知道的。
十五岁那年仲夏，他同几个好友在沈府廊阁曲水流觞，舞文弄墨。席间沈淮离开片刻，说远在京城的姑姑带着小表妹回来了，祖父让大家去前厅见见。后来他去如厕，回廊阁路上，碰见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大哥哥，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江南谢府三代单传，他自小便盼着有个弟弟妹妹解闷。之前见过沈淮的妹妹，便猜想眼前这粉嫩嫩的小女孩应该是他口中从京城来的小表妹，就逗她，“你叫什么名字？要去哪里？”
小姑娘一点也不见生，脆生生地答，“我姓曹名襄，要去竹林苑。”
姓曹名襄？李洛阳嘴角掠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曹大人真是好福气，坐享齐人之福，天伦之乐。”
京城无人不晓，丞相李洛阳虽位高权重，可独身一人，无亲无故，无妻无妾。曹用平乍以为他是这番意思，还暗自窃喜原来李洛阳并不是传闻中的不近女色、无懈可击。不过他也不敢怠慢，拂袖拱手作揖，“微臣能有今日这福分，全赖皇上和丞相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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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有寒鸦飞过，李洛阳笑，“曹大人谦虚了，满朝文武谁不知，曹大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言下之意无需细说。
曹用平这才听出来，李洛阳是在拐弯抹角提两年前的旧案。他正要表态，李洛阳却迈步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怔怔良久。
该来的，还是来了。
阴霾了七八日的天，终于放晴。
阿瑶趴在临窗暖榻上，她不想归曹府，可眼下现状由不得她不归。若要查清母亲死因，曹府最关键。她正在挑选适宜回去的日子，听见前院药铺里有人在吵闹。她让宝宁过来束发，一身青白色男装打扮，踱步来到厅中。德叔过来请她回避，说不是什么大事，交给他处理就好。
“德叔，我既来了，就想听听是怎么一回事。”这药铺是外祖和母亲留下的，阿瑶不想它有任何闪失。
小小姐既有心接管药铺生意，要在京城谋求生路，日后这样的事情自然少不了。德叔只得作罢。
正在闹事的几个人见药铺掌柜对阿瑶恭敬有礼，就知此人身份不简单，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凶神恶煞地要讨还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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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虽自幼离开父亲，隔年又失去母亲，可也是外祖父外祖母含在手心长大的。江南富裕人家养大的娇小姐，哪见过这场面，不免有些害怕。
可她一想到母亲去世前的郁郁寡欢，外祖病逝前的再三叮嘱，还是鼓起勇气，挺直身躯，直面暴风雨。
德叔用身体挡在阿瑶前面，解释，“小公子，这几个人是恣意闹事，前些天来过一回，因不得逞今日又来了。”
阿瑶扫了眼来人，庄稼汉子打扮，想着应该是穷苦的老百姓，担心真是药铺误人，就问何日何时抓的哪几味药，用来治何病。
他们面红耳赤、张牙舞爪、说辞不一。
阿瑶看出来了，德叔说的对，这群人就是来闹事的。
有一个壮汉，应该是带头的，站出来说，“就是在你们家药铺抓的药，回家吃死了人。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荣记杀人了。”
荣记开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阿瑶虽是女流之辈，可教养在沈百万身边多年，商场的这些手段，耳濡目染，习以为常。
“出了人命，大家若觉得是因为吃了我们荣记的药那就到京兆尹鸣鼓伸冤递状子，自有官差衙役来查清楚。”她提着嗓子振振有词，“可若是被他们查出来你们是栽赃陷害，就别怪我们荣记讨回公道了。”
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能说出这样的话，一群人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都愣了愣，可很快反应过来，嚷嚷着要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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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恃无恐。
阿瑶便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德叔哪肯，小小姐养在深闺，怎知这群莽汉的套路。更何况那京兆尹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那群人自然不肯作罢，阿瑶坚持要去，她倒要看看，这长安城的父母官，到底是为民做主，还是吃人血馒头。
她还想知道，普天之下，莫非其卒的权相李洛阳，是不是真的如传闻所言。
德叔拦不住，叫了店里伙计，一群人簇拥着就到了京兆府。
衙役们以为是闹事的，拦着不让进。阿瑶径直走向旁边的鸣冤鼓，咚咚咚，咚咚咚，声音响彻寰宇。
京兆府尹刚刚上任不久，姓刘名祯，听德叔说，是李洛阳安排的爪牙。阿瑶抬眼笑，好一个李洛阳，偌大京城，无处不在他掌控之中。
既如此，何需费其他功夫。她心中有了主意，状若无辜看着坐在上头的京兆府尹。
“堂下鸣冤何人？”刘祯眯着眼问。
阿瑶整理衣冠，作揖行礼后回，“小人是长安街上荣记药铺的，昨日刚来京城，今晨就遇到一群肆意滋事的，还请大人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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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见状，怒不可遏，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当下就有人冲上去拉扯阿瑶，德叔上前去挡，没拦住，被人一把推倒在地。老胳膊老腿的，摔倒在地，还是店里伙计去扶，才勉强站起来。
阿瑶看着心疼，可还是强忍悲痛，义正言辞，“大人您也看到了，现下在府尹衙门，他们就如此肆无忌惮，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方才在我们荣记药铺，比这更鲁莽凶悍，蛮横无理，只有过之无不及。”
当着众人的面，京兆府尹拉不下脸来，命人将几个闹事的先按在地上，看着阿瑶厉声问，“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德叔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