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识念隔了数百米,无声地纠缠撕扯,空气中看不见的火花四溅。
渡鸦环绕着木鬼一行人远远飞行,眼珠闪过淡淡的琉璃光采。
瞳孔倒映的景象悉数同步映入荼伺的视网膜。
一个上班族正在落地窗前揉着脖子远眺,和往常一样看巨型广告牌。
结果被滑翔而过的黑鸟引领着注意到了一个人影。
“哇靠男模啊,比极品还极品!”
他跟随追星的女友也见过不少以性张力闻名的男明星了,也只有排名登顶的人才有资格出现在那面广告屏上。
但是他现在特想把正滚动的人撕下来,给那哥们儿按上去。
那人虽看不清脸,只有九头身的侧面剪影,也极具视觉冲击力,蓬勃释放着雍贵典雅又不失野性的力量感。
“嚯,哥们儿穿啥牌的古装啊。”他着迷地紧扒落地窗。
男子长发如水墨逸散,直领大襟,褒衣博带,足尖一点红。
浩爽如松柏,宽广如云雾。身姿嫖姚,气质超然,仿佛欲乘风归去。
突然他感到下腹燃起一团欲火。
“卧槽!怎么回事!”他赶紧弯下身子夹腿挡住,面如猪肝色地沿墙往厕所方向蹭去。
天台上,一个老态龙钟的仆从欠腰:“主子,要不我去把那腌臜东西料理了,免得碍您的眼?”
青年面色漠然冷淡,不置可否。
仆从忙赔笑抬脸,却是被木鬼赐予了新生的管家赵德海。
“是奴才又愚钝了。一天天的,每个都计较的话,那主子的正事儿还干不干了?”
木鬼左手背后,右手持扇,只贪婪地描摹着眼中人。
雨过天青的道袍前襟也藏不住饱满的轮廓,垂坠丝绦将劲瘦的倒三角腰身收拢。
赵管家擦擦汗,只觉主人现在精神状态稳定得异常,见到少夫人后竟然都没发疯,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长风吹起,衣衫下的衬裤勾勒出结实长腿的肌肉弧度。风止,衣摆下只露出一点含蓄骄矜的红色方舄。
木鬼思绪千回百转,蓦然灵光一闪:百般设计引她来,原是命中注定的轮回。
他眸色暗沉,折扇一收:“撤吧,她需要用膳。”
她都累得快支撑不住身子了。
赵德海又小心地觑了眼他,忍不住问出口。
“主子,您筹备多年就盼这日,为何只遥望,却不请少夫人回去?”
“不急,时候未到。”平滑声线带了些勾颤。
赵德海明白了,主人还在发疯,但有自己的节奏。
毕竟少夫人太能跑了,在她跟前不敢再造次。
两人谈话时身后垂手站了位蓝衣小丫头,一张忍气吞声的包子脸,头上用素布条扎了两个双丫鬟。
她规矩老实地低头,脑子里却念念有词。
“还装没藏好被发现呢,明明为了在少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故意穿得这样风骚,真是没眼看。”
“哈哈,被少夫人瞪了吧,好嫌弃的眼神。活该,谁叫你扣我工钱!少爷失宠咯。”
“也是,少夫人身边的先生年轻力壮,还是留洋归来的读书人,人家娇嫩,你如今几岁?”
清凌凌的嗓音冷不丁切断她的遐想,“蓝玉,工钱扣三吊。”
小丫头瞬间变脸:“主子明鉴!奴婢什么都没想,您再扣,奴婢都负债上工了,小的自打光绪年间就进府,都老辈子了实在赶不上如今贴钱服侍主家的潮流……”
木鬼不理会她冒犯的啰嗦,转身便走。
赵德海用双皱纹横生的老眼警告式地夹了夹她。
蓝玉这才委屈地住了嘴:“活钱没有,死钱也没有。过得还比不上当年胡同的暗门子。”
心里又幸灾乐祸补上一句:“抠搜鬼,自己老婆没了怪得了谁!”
“再扣十吊钱。”
“……”这回她老实了。
赵德海惴惴道:“主子,为何不把少夫人旁边那贼人先给除掉?”
“春息向来爱逗阿猫阿狗,但哪会真对小玩意儿上心呢。”
木鬼满不在乎。
“以前种种已没了意思,我要她心甘情愿回来。”和甘愿被我吃掉。
不过怎么算是心甘情愿呢?
木鬼散漫地望着天际线飞过的候鸟,心中闪过画面——
就是归家后,她如从前一样懒洋洋地窝在我怀里,放松地抬脸笑。
接着我问
“然后呢,然后呢?你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趣事?”
吃饱喝足的饮香翘脚霸占了后院的躺椅,不断追问正在修剪花枝的荼伺。
“趣事么?”荼伺想了想,清脆鸟鸣中,他神态幽娴,像活过来的石膏雕像。
“我很幸运,被提顿圣导解救出来后,因为大脑的自保机制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只记得当时每个人看到我都哭着说:真是可怜的孩子,导致我以为见到人打招呼都要哭。
还担心了一段时间,如果自己哭不出来怎么办。”
“这样啊。”饮香晃着脚丫子,松散的鞋带一甩一甩。
“忘了也好,那种经历对小孩来说确实超出精神阈值了。”
一道阴影半跪在了她面前。
原来是荼伺看到躺椅护手都挂不住饮香的腿,担心她被膈得不舒服,于是搬来木凳搁在她脚下。
“后来我被领养去了意大利,很快下定决心成为一名除魔圣导,从6岁起,我就在提顿圣导的指点下祈祷修行。
14岁进入小习堂时,我已具备了成熟的除魔士该有的资质和经验,在各国除魔的同时我完成了基础文化学习。
4年后,我升上大习堂,在经过6年的潜心研究与无数次决心验证后。
今年,我成为了被圣权首席正式认可的圣导。”
红色帆布鞋开出了两朵秀气的蝴蝶结,荼伺也简洁概括完了过去的十几年。
或许是多年与世隔绝潜心修行,又一直坚定追求信仰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一直像是葆有赤子之心的少年,但又带着微妙的成熟气息。
似乎是怕饮香觉得乏味,他微笑着又提起一件事。
“我在通灵状态时会触发草药学的天赋,某天我迷糊中特调了一杯草药花茶,提顿圣导不小心误喝了,结果一晚过后他头顶的头发全消失了。”
提顿大惊失色,但看到眼睛忽闪忽闪的小荼伺又心软地不忍怪罪,此事就一揭而过。
“没想到我提前获得了长老们的智慧。”
被迫提早谢顶的提顿,只好伤心地劝自己习惯这个事实。
而荼伺其实早已经记录下配方,他只是为了检验花茶的效果一直假装不知情。
然后一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
白切黑的某人邪恶地耸了耸肩,“我那时通灵后也看到他迟早会谢顶的嘛,现在要恢复也不是不可以,但离他原本正式谢顶的日子也只剩两个星期了。”
想到可怜的提顿就算恢复了秀发,保质期也只剩两个星期,饮香顿时爆发出一阵缺德的大笑。
“抱歉,我不该笑的!可是太损了,圣导大人,你多冒昧啊!”
荼伺故意模仿提顿幽默的自嘲:“你不懂圣人的哲言:‘头发少了,是因为操心信徒的灵魂太多了。’”
一阵“啪嚓”的响动,本笃挥舞着翅膀降落,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饮香揉揉笑僵的脸,突然想起来。
“你不记得5岁的记忆了,但你说那年早就知道我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