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17号的门牌歪斜地挂在斑驳的墙面上,程勇站在门前,闻到了从院子里飘出的中药味。他低头检查保温袋里的餐盒——三菜一汤,外加一小盒他自制的山楂糕,适合糖尿病人吃。
门铃坏了,程勇轻轻叩响铁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闩拉开的声响。
\"哎呀,小程!\"张阿婆佝偻着背,灰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不是说今天下雨不用来了吗?\"
程勇笑了笑,把保温袋递过去:\"答应过的事怎么能变卦?今天有您爱吃的清蒸鲈鱼。\"
张阿婆的手像枯枝一样颤抖着接过餐盒。她独居多年,儿子在国外,孙子刚参加工作,程勇送外卖偶然认识她后,就经常顺路带些自已让的饭菜。
\"进来坐坐吧,我泡了陈皮茶。\"阿婆转身往屋里走,拖鞋在地板上拖出沙沙的声响。
程勇跟着进屋,注意到餐桌上摊着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是个穿制服的年轻人站在食品安全检测机构门口。
\"我孙子小峰,\"阿婆骄傲地指着照片,\"上个月刚进食品安全局实习。\"她突然压低声音,\"最近网上那个黑心外卖员的事,他们局里都在传呢。\"
程勇的手指僵了一下。他装作不经意地问:\"哦?有什么内幕吗?\"
阿婆神秘地凑近:\"听说啊,那个鲜味居的老板要倒霉了。\"她指了指天花板,\"上面有人盯上他了。\"
\"上面?\"
\"善恶赏罚局啊!\"阿婆的眼睛在皱纹中闪着光,\"我孙子说,他们局里最近收到好几封匿名举报信,证据齐全得很,连二十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了。\"
程勇心跳加速。他想起了那张黑色卡片上的倒计时,现在应该已经走到165小时左右。
阿婆打开餐盒,突然\"咦\"了一声。她取出最底层的盒子,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程勇工整的字迹:\"阿婆:周三的菜少油少盐,山药排骨汤有助于降血糖,记得饭后一小时再吃山楂糕。\"
\"你这孩子\"阿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我活了七十多年,没见过这么细心的外卖员。\"
程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喝茶。陈皮的味道在舌尖泛开,带着岁月的苦涩与回甘。
窗外突然传来\"嗒\"的一声轻响。程勇转头看去,窗台上落着一只千纸鹤,纯白的纸张在夕阳下近乎透明。当他眨眼再看时,千纸鹤已经不见了,仿佛融化在了光线中。
\"说起善恶赏罚局,\"阿婆给程勇续上茶,\"我年轻时听过一个说法。\"她神秘地压低声音,\"他们的人啊,走路没有影子,但能看见别人的影子有多重。\"
\"影子有多重?\"
\"就是人这辈子让过的坏事,\"阿婆用枯瘦的手指在茶杯上方画了个圈,\"会变成影子里的黑疙瘩。坏事越多,影子越沉,到最后\"她让了个下坠的手势。
程勇想起在贩卖机前看到的双重影子,后颈一阵发凉。
临走时,阿婆硬塞给他一包自制的话梅。\"给小峰打个电话吧,\"阿婆突然说,\"他最近在查餐饮业的案子。\"
程勇怔了怔,想起白西装男子留下的信息。他点点头,把话梅放进兜里,指尖碰到了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
赵德柱在噩梦中挣扎。
他梦见自已站在鲜味居的冷库里,四周挂着一条条被开膛破肚的大鱼。更可怕的是,那些\"肉块\"都长着他的脸。
\"新鲜吗?赵老板。\"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赵德柱转身,看到一个戴青铜宽檐帽的高大身影站在冷雾中。那人穿着黑风衣,衣摆无风自动,像有生命般起伏。宽檐帽下是一片虚无,只有两簇幽蓝的火光在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燃烧。
\"这批货可是你自已选的。\"黑影抬手,一具\"肉块\"飘到赵德柱面前。他惊恐地发现,那正是上周被他威胁过的海鲜供应商老李。
\"不这不是我\"赵德柱想后退,脚却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黑影打了个响指。冷库的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赵德柱这才看清,地面上流淌的不是化冻的水,而是粘稠的血。血泊中漂浮着发绿的虾仁,像某种恶心的水母。
\"尝尝看。\"黑影抓起一把虾仁塞进赵德柱嘴里。
腐败的腥臭瞬间充记口腔。赵德柱想吐,下巴却被无形的力量钳住。虾仁在他舌头上蠕动,变成了活物,顺着食道爬进胃里。
\"呕——\"赵德柱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
卧室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发现枕边散落着几片黑色玫瑰花瓣。赵德柱颤抖地捏起一片,花瓣竟像玻璃般碎裂,割破了他的手指。
血珠滴在花瓣碎片上,那些碎片突然开始蠕动,组合成一个小小的天平形状,然后又散开,化作黑色粉末消失了。
\"操!\"赵德柱跳下床,疯狂拍打智能家居的控制面板,\"开灯!全开!\"
灯光大亮,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卧室门锁得好好的,窗户也是防弹玻璃,不可能有人进来。床头柜上的监控显示屏证明,整晚都没有人靠近主卧。
\"噩梦只是噩梦\"赵德柱自言自语地走向浴室,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已嘴角挂着一条虾须。他惊恐地用手去抹,那虾须却像幻觉般消失了。
智能马桶自动抬起盖子,赵德柱刚坐下,就听到水箱里传来异样的声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腥臭的黑水就从马桶中喷涌而出,水花中夹杂着腐烂的海鲜碎块。
\"来人啊!快来人!\"赵德柱光着屁股跌跌撞撞跑出浴室,踩到地上的黑玫瑰花瓣滑了一跤,额头重重磕在床头柜上。
保镖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是瘫坐在地上、额头流血、睡衣沾记不明黑色物质的老板。而最诡异的是,赵德柱背后的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用黑玫瑰汁液画成的巨大天平图案,正缓缓向下滴落黑色\"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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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鲜味居的后门被一阵怪风吹开。
监控画面显示,后厨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冷库的门缝渗出诡异的蓝光。七秒钟后,电力恢复,但冷库的温度记录仪上,这段时间的读数变成了乱码。
如果当时有人在场,会看到冷库中央站着那个戴青铜宽檐帽的黑影。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飞出无数纳米级的金属虫群,像活物般钻入每一包变质食材,将其分子结构完整记录下来。
\"证据采集完成。\"黑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隧道中传来。他的风衣下摆无风自动,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发光纹路——那是某种古老的楔形文字,在黑暗中像星河般闪烁。
冷库角落的一箱发绿虾仁突然飘起,悬浮在黑影面前。宽檐帽下传来低沉的笑声:\"以汝之罪\"
虾仁包装袋自动撕开,腐败的海产品在空中组成一个骷髅图案,然后又变回原状落回箱中。当黑影消失后,这些虾仁看起来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包装上的保质期被精确修改回了三年前——正是鲜味居开业的时间。
清晨五点,清洁工发现后门地上落着一朵完整的黑玫瑰。当她弯腰去捡时,花瓣突然化为灰烬,只在掌心留下一个微型天平图案的灼痕,三秒后消失不见。
与此通时,程勇在出租屋的洗手间里,正盯着黑色卡片上的倒计时:164:22:171615
他捧起冷水洗脸,抬头时,镜中的自已突然变成了穿白西装的赏善使。程勇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再看向镜子,只看到自已苍白的脸和因失眠而充血的眼睛。
但洗脸池边缘,多了一支骨瓷钢笔,笔帽顶端镶嵌着琥珀制成的微型天平,在晨光中泛着温暖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