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芳看了眼马香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志才已经给家里出了不少了,房子漏雨修缮、家里的口粮,前些日子他又出钱买了猪食,这孩子够懂事的了,咱不能老指望他。”
“是啊,老二也不容易。”陈大勇抽了口旱烟,眉头紧锁,“年纪轻轻的,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
马香云闻言,“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我不管!反正我家没钱!老二养那么多鸡,还说什么要发财,现在不就刚好是用钱的时候吗?你们让他拿!”
陈志强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手指不停地搓着裤腿,显得格外难堪。
“实在不行……”马香云环视一圈,突然指着沉默不语的陈秀兰说道,“就让秀兰不上学了呗,反正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嫁人生娃。”
一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扎在陈秀兰的心上,她浑身一颤,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她紧紧咬住下唇,一声不吭。
王桂芳心疼地看了眼女儿,却也无力反驳。
这年头,确实不少农村女娃早早就辍学了。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桌边听大人说话的陈志明突然抬起头,拍了拍胸脯说道:“爸,妈,我不上学了,我不想念书!学费给姐姐用吧!”
“胡说什么呢!”陈大勇皱眉瞪了小儿子一眼,“你小小年纪,不上学将来能干什么?”
王桂芳也立即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志明,你这孩子可聪明了,老师都说你有天分,就是贪玩了点,好好学习,将来肯定有出息。”
“就是,老三肯定得上学。”陈大勇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事情已经决定了。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陈秀兰身上。
陈秀兰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没让泪水流下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我不上学也行。”
话音刚落,她就匆匆起身跑出了屋子,只留下一句低声的“我出去透透气”。
夜色已深,陈志才刚从鸡舍回来,就看见妹妹蹲在院子角落的老槐树下,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肩膀微微抽动着。
“秀兰?你怎么了?”陈志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蹲下身子,看到妹妹通红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没什么!”陈秀兰慌忙抹了抹眼泪,抬起头露出了微笑,对着二哥呲着牙笑道,“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陈志才在妹妹身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跟二哥说实话,是不是家里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陈秀兰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没绷住,抽泣起来:“二哥,我不能上学了……家里交不起那么多学费……”
“什么?谁不让你上学?”陈志才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高了八度。
“没关系的,二哥。”陈秀兰拉住陈志才的手,声音几乎听不见,“家里确实困难,弟弟还小,应该让他上学。”
陈志才看着妹妹懂事的样子,心如刀绞。他太了解家里人的想法了,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让男孩子上学,女孩子在家干活,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他重生后的记忆让他清楚得很,这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其实聪明绝顶,将来是能考上重点大学的,而那个所谓“聪明伶俐”的弟弟,其实是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了,最后流落社会,过得一塌糊涂。
“不行,你必须上学。”陈志才果断地说,眼神坚定如钢,“你的学费我出。”
“可是二哥,你哪有那么多钱啊?”陈秀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你的鸡鸭刚有些起色,还要继续投资……”
陈志才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放心,你二哥我有办法,保证让你顺顺利利把书读完。”
“不然这样!”陈志才思索片刻后说道,“明天我带你去学校,跟老师好好说说,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先欠着,等我过两天鸡鸭卖了钱再补上。”
陈秀兰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谢谢二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志才就带着妹妹出发了,他们赶在上课前到达了学校。
学校是县里唯一的一所初中,红砖灰瓦,两层楼高,看起来颇为简陋,操场上还是土地,没有水泥。
在门卫的指引下,陈志才来到了陈秀兰所在班级的教室门口。
“褚老师应该快来了,你们在这等等吧。”门卫说完就离开了。
没等多久,一个年轻女子匆匆走来,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蓝色连衣裙,单薄却整洁,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淡定。
“褚老师好!”陈秀兰赶紧站直了身体,恭敬地打招呼。
“秀兰啊,来这么早?”褚梦涵笑着点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陈志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我二哥,陈志才。”陈秀兰赶紧介绍道,“二哥想跟您谈点事情。”
褚梦涵微微点头:“陈同志你好,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陈志才看着眼前的年轻女教师,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位褚老师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二十出头的样子,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知性与优雅,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褚老师,是这样的。”陈志才直截了当地说,“我妹妹陈秀兰的学费可能要迟一点交,家里最近有些困难,我想问问能不能先欠着,过段时间我一定补上。”
褚梦涵听完,轻轻皱了皱眉头,目光在陈秀兰身上停留了片刻:“秀兰是个好学生,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我很希望她能继续学习。”
“老师,求您通融一下。”陈志才诚恳地说,“我保证尽快把钱交上。”
褚梦涵沉思片刻,轻声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现在在家养殖家禽。”陈志才如实回答,“刚起步不久,还没有太多积蓄。”
褚梦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是在犹豫什么,终于,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吧,学费的事情可以缓一缓,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志才心头一喜,急忙问道。
“秀兰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有读书的天分。”褚梦涵看着陈秀兰,眼中流露出欣赏,“我希望不管家里有什么困难,都不要让她辍学。”
“这个我保证!”陈志才点头,“我一定会让妹妹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
褚梦涵微微一笑,用手轻抚了一下陈秀兰的头,感慨道:“你哥哥很负责,你很幸运。”
就在这时,陈志才突然注意到褚梦涵办公桌上摆着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站在一座西式洋楼前。
褚梦涵顺着陈志才的目光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那是我爷爷,解放前是个工厂主。”
陈志才这才忽然想起,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女教师他有些印象。
早年因为是大资本家的孙女,成分有问题,下乡插队当了乡村教师,最后留校当老师。最后也为这个乡村学校奉献出了自己的一生,是个值得敬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