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盛唐推演路 > 第6章 泾渭暗流
    陈星站在新凿的青石坝基上,指尖抠进石缝里的糯米浆,黏腻的触感混着早春的寒气,冻得他指节发白。脚下泾河的水势比昨日又急了三分,浑浊的浪花拍打着未完工的坝l,像在催促这个来自千年后的工程师。腰间的玉玦突然发烫,那是苏婉儿留下的铜铃熔铸而成的信物,此刻正隔着布料贴着他的肋骨,烫出一片红痕。

    “陈主簿!”杜淹的声音从木栈道上传来,这位年近四旬的文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官服前襟全是泥点,“下游的斗门又被堵了!李道宗带着族丁把闸口封了,说咱们截了泾河水,坏了他家祖坟的风水!”

    陈星皱眉望向对岸,果然见一群青壮汉子正围着青石斗门推搡,带头的李道宗穿着簇新的蜀锦长袍,在灰头土脸的民夫中格外扎眼。他摸了摸袖中卷着的《水部式》残卷,这是从长安带来的唐代水利典籍,此刻纸页上的墨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竟与玉玦上的纹路隐隐重合。

    “走。”陈星扯下腰间的皮质测量尺,大步流星往栈道下走,“把陛下赐的玄甲卫调十个过来,再带上司农寺的官印。”

    栈道是用碗口粗的原木搭成的,踩上去吱呀作响。陈星望着脚下翻涌的河水,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初到陇右时,李世民在太极殿说的话:“陇右的水,养着半个关中的麦子,也泡着士族的根。”此刻李道宗堵的何止是斗门,分明是要掐断新政的活路。

    赶到斗门时,李道宗正指挥族丁往闸口里填沙袋。陈星抬手制止要冲上去的玄甲卫,径自走到李道宗面前,从袖中抖开黄绢诏书:“贞观四年正月,陛下亲批《陇右水利疏》,着司农寺全权督办。李族长是要抗旨吗?”

    李道宗瞥了眼诏书,鼻孔里哼出一声:“诏书是死的,水是活的。我李家在泾阳扎根五代,河里的水该往哪流,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你身上带着玄武门的信物?苏定方的铜铃,当年可是沾过建成太子的血。”

    陈星浑身一僵。苏婉儿的铜铃在临终前被他熔成玉玦,这事儿连杜淹都不知道,李道宗却能说得如此清楚。他忽然注意到李道宗腰间的玉佩,半块玄武纹在阳光下忽明忽暗,与自已玉玦上的纹路竟能拼合。

    “李族长对往事倒是清楚。”陈星往后退半步,手按在剑柄上——这是李世民赐的横刀,刀柄上刻着小小的麦穗纹,“当年苏将军在玄武门保的是谁,陛下心里最清楚。”

    这话像根刺扎进李道宗心里。他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远处山道传来马蹄声。八匹黑马踏起烟尘,中间的马车挂着五品官灯,车帘掀开,露出李世民贴身宦官的脸:“陛下召陈主簿、李族长即刻赴泾阳驿。”

    驿馆内,李世民穿着家常的青布衫,正在看陇右地形图。案头摆着半碗冷透的麦饭,旁边放着陈星改良的曲辕犁模型。李道宗刚要行礼,李世民抬手止住:“听说你堵了斗门?”

    “陛下明鉴,”李道宗扑通跪下,“泾河水自古向东,陈主簿偏要往西引,这是坏了风水龙脉啊!”

    李世民没理他,转而问陈星:“你说的按亩分水,如何操作?”

    陈星从袖中取出竹制算筹,在案上摆出斗门结构:“每个斗门设三个闸口,按田亩数刻上标记。民夫凭司农寺发的竹牌取水,士族与农户一视通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道宗,“若有人私改闸口,算筹便会失衡,就像这样——”

    他猛地推倒算筹,竹制的闸口模型滚落在李道宗脚边。这位士族族长的瞳孔骤缩,陈星看得清楚,他鞋底的纹路竟与玉玦背面的星图一模一样。

    当夜,陈星在驿馆后院整理测量数据,忽闻墙头传来异响。他摸出袖中改良的弩箭——用泾河竹筋让的弓弦,比传统弩箭快三分——刚转身,就见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跃下,月光照在对方手腕上,竟戴着半枚玄武纹铜铃。

    “苏婉儿?”陈星脱口而出,声音发颤。黑衣人动作顿住,露出半张脸,下巴上的红痣让他浑身血液凝固——那是苏婉儿独有的标记。

    “别出声。”黑衣人甩出袖剑,抵住陈星咽喉,声音却带着哽咽,“我是苏定方的女儿,来拿父亲的帛书。”

    陈星突然想起苏婉儿临终前塞给他的帛书,此刻正藏在贴身衣袋里。他缓缓抬手,从衣领里扯出玉玦:“你看这玉玦,是用你娘的铜铃熔的。”

    黑衣人呼吸一滞,袖剑“当啷”落地。陈星借着月光看清她的脸,左眼角的泪痣还在,只是比记忆中的苏婉儿苍老十岁:“你你是婉儿?可你明明”

    “别问太多。”她捡起袖剑,塞给陈星一卷羊皮纸,“把这个夹在《水部式》里,明日交给陛下。记住,泾阳驿的井里有士族私铸的铜钱,背面刻着玄武纹。”

    她转身要走,陈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的铜铃,为何只有半枚?”

    苏婉儿回头,月光照亮她鬓角的白发:“二十年前,我爹把铜铃掰成两半,一半给了秦王,一半给了给了未来的人。”她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压低声音,“别相信戴玄武纹玉佩的人,包括陛下。”

    说完,她甩开陈星的手,跃上墙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陈星低头看着手中的羊皮纸,上面画着泾阳地下的铜矿分布图,矿脉走向竟与玉玦上的星图完全重合。

    次日清晨,陈星带着羊皮纸去见李世民,却在驿馆门口遇见面色凝重的杜淹。这位好友眼下乌青,显然一夜未睡:“星仔,长安传来消息,封德彝病了,临终前说玄武门的麦子麦子是活的。”

    陈星心中一凛。玄武门之变时苏定方藏的麦子,不正是他改良占城稻的原种?他突然想起苏婉儿昨夜的话,从袖中掏出羊皮纸:“杜兄,你看这矿脉图,像不像玄武观的星图?”

    杜淹接过图纸,手突然发抖:“我爹临终前说,玄武观的地底下埋着埋着时光的种子。”他抬头,眼中有血丝,“星仔,你说咱们修的不是水坝,是在给时光松土?”

    远处传来斗门开闸的轰鸣,泾河水带着泥沙奔涌而下,浇灌着干旱的陇右大地。陈星望着浑浊的河水,突然明白爷爷说的“改变历史”不是颠覆,而是让那些被埋在时光里的可能,重新发芽。

    李世民的召见打断了他的思绪。走进驿馆正堂,他看见李道宗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堆私铸铜钱,背面的玄武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皇帝抬头,目光落在陈星手中的羊皮纸上:“陈星,你说这铜矿,该怎么用?”

    “回陛下,”陈星想起现代冶金知识,“可用来铸币,分发给无地农户作青苗钱。”他顿了顿,“但需派信得过的人掌管,比如杜淹杜主簿。”

    李世民点点头,目光扫过李道宗:“李族长既然这么喜欢玄武纹,就去玄武观守着吧。”他转向陈星,声音放软,“听说你昨夜见了位故人?”

    陈星浑身紧绷,却见李世民从袖中取出半枚铜铃,正是苏婉儿昨夜遗失的那半:“二十年前,朕从苏定方手里接过这枚铜铃,他说若有一天见到戴另一半的人,便知时光的种子发了芽。”

    他突然明白,李世民早就知道他的来历,甚至参与了爷爷的计划。那些散落在历史长河中的信物,不是钥匙,而是时光的锚点,将他的命运与盛唐紧紧绑在一起。

    离开驿馆时,陈星摸着怀里的玉玦,上面的纹路不知何时变得清晰。泾河水在远处奔涌,带着春汛的气息,也带着无数可能的未来。他忽然想起苏婉儿临走时的话,不是警告,而是期许——原来改变历史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而是无数个像他一样的人,在时光的长河里,种下希望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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