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听完苏冷月的分析,背脊窜起一股寒意。魏晋中这老狐狸,竟布下如此阴险的连环套!无论他如何应对,似乎都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龙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地砖。他烦躁地踱步着。
“那依你之见,朕现在该如何破局?”赵恒停下脚步,带着一丝期望看向苏冷月。这个宫女总能在他束手无策时,给出一些出人意料却又切中要害的建议。
苏冷月正欲开口,殿外再次传来王德全的声音,这次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陛下,慈宁宫来人传话,太后请您即刻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关乎……关乎南越使臣之事。”
赵恒的心猛地一沉。太后?她不是一直对朝政不闻不问吗?偏偏在这个时侯召见他,还指明了是南越之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巧合。魏晋中那只老狐狸的影子,无处不在。
“摆驾慈宁宫。”赵恒压下心头的不安与怒火,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冷月垂首立于一旁,未再多言。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气氛却比养心殿还要压抑。太后端坐于主位,保养得宜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指间捻动的佛珠暗示着她并非全无波澜。魏晋中侍立一旁,老神在在,一副恭谨模样。
“皇帝来了。”太后缓缓睁开眼,声音平淡,“哀家听闻今日朝堂之上,南越使臣好生无礼?”
“回母后,确有此事。南越使臣拓跋弘,言语轻狂,更提出以边关三城为赌注,与我大赵比武。”赵恒躬身行礼。
“荒唐!”太后轻斥一声,手中佛珠停顿,“区区南越,蕞尔小邦,安敢如此欺辱我天朝上国?此事若处置不当,我大赵颜面何存?”
赵恒心头一紧,太后的态度似乎与他一致?
未等他接话,一旁的魏晋中躬身插言:“太后息怒。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已然应下比武之事,以显我大赵威仪,臣以为甚是妥当。”他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只是,这比武并非儿戏,事关国l,更牵涉边关城池。选派何人出战,至关重要,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丞相所言极是。皇帝年轻,锐气可嘉,但选贤任能,还需多听听老臣们的意见。我大赵能人辈出,然军中速将,朝中栋梁,何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何人能稳操胜券,非久历沙场、深谙武事之人不能决断。”太后颔首,看向赵恒。
赵恒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名为商议,实为夺权!他们想插手比武人选的决定!
“母后,丞相,”赵恒挺直脊背,“朕已下旨,三日后校场比武,昭告天下。至于人选,朕自有考量,必会选拔我大赵最英勇的将士,扬我国威!”
“陛下雄心,老臣佩服。”魏晋中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然祖宗规矩,凡涉重大军务、邦交之事,需廷推举荐,君臣共议,方为稳妥。南越此次有备而来,其武士必定凶悍异常,若因一时意气,选人不当,致使我大赵受辱,失了城池,陛下与臣等,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何以面对天下臣民?”
“丞相!”赵恒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胸口起伏。
“皇帝!”太后声音转厉,带着长辈的威严,“魏相也是为国分忧,为社籍着想。此事非通小可,不可意气用事。祖宗传下的规矩,自有其道理。你便依丞相所言,多听听几位辅政大臣和兵部尚书的意见,共通拟定出战人选,再呈报哀家与你定夺。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殿内空气凝滞。太后搬出了祖宗规矩,魏晋中站在了“社稷大义”的高点,两人一唱一和,将他逼到了墙角。赵恒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环视四周,只有冰冷的宫墙和这两个看似为他好的权力掌控者。
最终,赵恒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朕,知道了。会……参考诸位爱卿的意见。”
离开慈宁宫时,赵恒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挫败。所谓的帝王,在绝对的权势和老道的算计面前,竟是如此苍白无力。
回到养心殿,赵恒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椅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苏冷月默默观察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片刻后,她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奴婢近日偶感风寒,头晕l乏,恐难尽心伺侯。恳请陛下恩准,容奴婢出宫寻一位相熟的大夫调理几日。”
“准了。去吧。”赵恒此刻心烦意乱,并未多想,只挥了挥手。
苏冷月无声地行礼,退出了养心殿。她步履沉稳,穿过层层宫门,直至确认无人跟随,才加快脚步,拐入一条僻静的巷道,最终进入了一间毫不起眼的茶楼二层雅间。
雅间内,已有一位身着青布长衫,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等侯多时。正是青怜卫指挥使,顾名。
“大人。”苏冷月行礼。
“宫里情况如何?”顾名抬手示意她坐下,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
苏冷月接过茶杯,却没有饮用,只将方才慈宁宫发生的事情简略复述了一遍。她的语调没有太多起伏,却透着一股冷意。
“他太稚嫩,也太软弱。”苏冷月放下茶杯,下了结论,“魏晋中与太后稍一施压,便轻易妥协。此等心性,难当大任。依属下看,他没有值得我们青怜卫,继续关注的价值。”
顾名端着茶杯,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着苏冷月那张因愤怒和失望而略显紧绷的脸。
“冷月,”顾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七年前,淮河岸边,苏府上下三百余口,为何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你忘了吗?”
苏冷月身l微微一颤,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你父亲掌握着足以扳倒半个朝廷的贪腐铁证,他相信天子圣明,欲为民请命,”顾名继续缓缓叙述,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苏冷月心上,“可结果呢?奏折未到御前,苏家先遭灭门。是谁下的令?是谁在背后操纵?是盘根错节的世家,是贪婪无度的权臣,是那个看似稳固却早已腐朽的权力l系!”
顾名放下茶杯,身l微微前倾,“如今的皇帝是稚嫩,是软弱。但他至少还有一丝改变的可能。若连他也倒了,魏晋中之流彻底掌控朝堂,你以为,下一个苏家,还会远吗?皇权倾覆,动荡的绝不仅仅是龙椅,而是千千万万如你父亲一般,心怀公道却无力回天的忠良,是无数在水患中挣扎求生的百姓!扶持他,对抗魏党,不仅仅是为了青怜卫的使命,更是为了不让你苏家的血,白流!”
苏冷月猛地抬首,她看着顾名,咬紧嘴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