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镇的镇魂祠在春分日竣工,青石板铺就的祠院内,老槐树的新叶正漏下细碎的阳光。
陈秋生握着铁锹清理地基时,铁锹头突然磕到硬物,半块铜镜从泥土中露出,镜背雕刻的莲花纹与他在古镜室得到的残片严丝合缝,边缘还刻着“轮回镜,照双生”的小字。
“是祖师爷的本命镜。”李玄舟的符纸在镜前自燃,灰烬却凝而不散,“当年他将祭师魂的残脉封入镜中,每世轮回都会分裂出半缕邪祟,藏在容器体内。”
当两块残镜相触的瞬间,镜面爆发出青蓝色光芒,映出的不是陈秋生的倒影,而是个身着黄泉教服饰的少年。对方面容与他九分相似,眼瞳却翻涌着黑浆,胸口嵌着的咒钱裂成两半,一半刻着“黄泉引”,另一半,正是他后颈莲花印记的轮廓。
“容器,你以为封了地宫就能高枕无忧?”黑影开口时,声音里混着三百童男童女的哭声,“别忘了,你的血里流着老夫的邪脉,就像镜子的两面,永远分不开。”
镇魂钱在腰间剧烈震颤,陈秋生看见,黑影身后环绕着七具纸人,每个都穿着他前八世的道袍,袖口绣着的莲花纹中央,嵌着张玄陵、李玄舟等守阵人的魂魄碎片。他突然想起《尸解仙踪》里的记载:“双生镜像,同魂不同心,邪脉不斩,轮回不止。”
“错了。”陈秋生将残镜按在胸口,镜背的莲花纹与他后颈的北斗纹身共鸣,“我的血里,流的是初代祖师爷的镇魂血,是三百个孩子的往生愿。你以为寄生在我体内三百年,就能成为我的影子?”
镜面突然碎裂,却在虚空中重组为完整的轮回镜。陈秋生看见,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黑影,而是初代祖师爷在血池的场景:老人将半缕残魂封入铜镜,指尖血在镜背写下“斩邪不斩心,渡魂不渡怨”。原来,双生镜像的存在,从来不是诅咒,而是轮回中留给容器的最后一道考验。
“破!”陈秋生甩出镇魂钱串,钱面银光与镜中祖师爷的镇魂纹共振,如七把光刃斩向黑影胸口的咒钱。黑影发出尖啸,咒钱崩裂的瞬间,他后颈一阵刺痛,竟有半片咒钱残片从皮肤下飞出,落入铜镜中央。
镜面突然显形出初代祖师爷的留言:“秋生,双生镜像的破碎,是轮回的终章。镜中邪脉,本是为师当年剜心时落下的执念,如今该由你亲手斩断了。”
陈秋生这才惊觉,黑影眼中的黑浆,正是初代祖师爷三百年前的悔恨——悔恨自己未能保护好三百童男童女,悔恨轮回让弟子们相继牺牲。他突然放下人骨刀,用掌心接住黑影即将消散的手:“祖师爷,您看,孩子们都安息了,您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黑影怔住,黑浆眼瞳中倒映出镇魂祠外的景象:老槐树的新叶间,三百个童男童女的魂魄正牵着村民的手嬉戏,每片叶子都泛着镇魂钱的银光。它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咒钱残片不知何时变成了平安钱,上面刻着的,是张虎子的乳名。
“原来,您才是镜中的邪祟。”陈秋生轻声说,“不是祭师魂,是您自己的愧疚。”
黑影发出一声叹息,身体逐渐透明,露出里面缠着的白发——那是初代祖师爷的发丝,此刻正融入陈秋生的镇魂钱。铜镜恢复平静,镜面上的莲花纹中央,多了个小小的星芒图案,正是张玄陵魂魄所化的“天枢”星。
李玄舟捡起镜碎片,发现每片都映着不同的场景:张玄陵在悬棺阵微笑、李玄舟在乱葬岗挡尸蹩、三百童男童女在雷劫中安息。“秋生,你的倒影……”道士指着镜面,说不出话来。
陈秋生望向镜中,看见自己后颈的北斗纹身中央,那颗代表张玄陵的小星格外明亮,而他的眼睛里,终于不再有轮回的阴影,只有坚定的光。他突然明白,双生镜像的真正意义:不是消灭邪祟,而是接纳自己身为容器的过去,让执念在理解中消散。
当夕阳照在镇魂祠的铜镜上,镜面反射的银光掠过老槐树,树上的新叶突然全部转向铜镜,形成“归”字的光影。陈秋生将铜镜供奉在祠内,镜背的莲花纹与桃木令的镇龙符遥相呼应,仿佛在诉说:轮回中的双生镜像,终将在镇魂人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