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县北郊的乱葬岗在立冬前夜被黑雾笼罩,陈秋生踩着腐叶前行,靴底碾碎的不仅是枯枝,还有层层叠叠的纸人残肢——那些曾被他在雷劫中净化的童男童女魂魄,此刻竟被祭师魂用黑血重新黏合,化作引路的纸灯。
“秋生,祭坛方位不对。”李玄舟的符纸在雾中发出蓝光,“本该在‘天枢’位的血盆,却出现在‘摇光’位,祭师魂在逆布星阵!”
话音未落,前方土丘突然裂开,露出直径三丈的血盆,黑浆表面漂着四十九盏纸灯,每盏灯芯都缠着根黑发,灯影里隐约有人影跪拜。陈秋生的镇魂钱剧烈震颤,钱面映出血盆底下的景象:三百具童男童女的骸骨呈环形排列,每具骸骨手中都握着枚咒钱,钱眼里渗出的黑雾,正顺着石缝涌入血盆。
“是黄泉教的‘生魂祭坛’,用活人血激活百年前的献祭阵。”陈秋生的人骨刀泛起雷光,刀刃映出血盆中央的漩涡,“他们在复活祭师魂的左臂骨,当年祖师爷斩下的那截!”
血盆中突然伸出七只纸手,掌心刻着的“黄泉引”咒文疯狂吸收镇魂钱的银光,每只手上都戴着村民的婚戒。陈秋生认出,那是青城县失踪的七位村民,他们的生魂正被祭师魂困在纸手内,被迫为邪阵充能。
“还敢用这招?”陈秋生甩出镇魂钱串,三十六枚铜钱在血盆上空排成莲花阵,“三百年前祖师爷斩下的,何止是你的臂骨!”
钱串银光所到之处,纸手纷纷崩解,露出里面蜷缩的生魂。但诡异的是,生魂胸口竟有黑洞,那是祭师魂用来寄生的巢穴,洞口泛着的黑浆,与他前八世棺木中的邪祟如出一辙。
“秋生,祭坛四角的石兽!”李玄舟突然指向青铜犼首,“是‘吞魂犼’,专门啃食生魂记忆!”
陈秋生转身,看见每只犼首嘴里都卡着枚记忆碎片,正是村民们与家人的最后画面。他咬碎舌尖,用血激活人骨刀,刀刃划出的雷光精准斩下犼首,碎片落地的瞬间,血盆黑浆中浮出村民的生魂,他们抱着头蜷缩,颈间缠着的,正是祭坛骸骨手中的咒钱。
“大叔大婶,抓住铜钱!”陈秋生将镇魂钱抛向生魂,钱面的银光化作锁链,缠住咒钱用力一拽。令人心惊的是,咒钱被拽下时,生魂胸口的黑洞竟开始愈合,露出底下刻着的初代祖师爷镇魂纹——原来这些生魂,早在三百年前就被祖师爷种下了护魂印记。
“九世容器,你以为救得了他们?”血盆深处传来祭师魂的笑声,黑浆突然暴涨,将生魂拖向祭坛中央的漩涡,“他们的生魂早就和我的臂骨相连,除非——”
“除非毁掉你的臂骨,还有这些被污染的镇魂钱。”陈秋生想起在槐树密室看见的尸解仙舟图,“但你忘了,祖师爷在每枚平安钱里都留了后手。”
他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出初代祖师爷的本命符,那是由七枚铜钱组成的莲花纹。当符印按在祭坛中央,镇魂钱串突然发出太阳般的光芒,地下骸骨手中的咒钱纷纷崩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镇魂钱——那是初代祖师爷当年偷偷替换的,每枚都刻着童男童女的乳名。
“虎子、秀儿,带大叔大婶回家!”陈秋生的声音混着雷光,三百道银光从地下升起,托着生魂飞向祭坛外。祭师魂发出尖啸,血盆中的臂骨突然暴长,化作巨手拍向他,指节间卡着的,正是他前八世棺木上的铜环。
千钧一发之际,李玄舟将《青城鬼事》残卷的最后力量注入镇魂钱,钱面竟显形出初代祖师爷的斩击轨迹。陈秋生顺着轨迹挥刀,人骨刀的雷光与当年祖师爷的桃木剑共鸣,竟在虚空中斩出相同的剑痕,将臂骨斩成十七段。
“啊——”祭师魂的惨叫震得祭坛石砖龟裂,黑浆退潮般涌入地下,露出祭坛底部刻着的“悔”字,周围环绕着黄泉教余孽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滴着黑血,那是他们最后的忏悔。
失踪的村民在银光中苏醒,他们摸着颈间的平安钱,眼中再无迷茫,只有劫后余生的泪光。陈秋生捡起一块臂骨碎片,发现上面刻着的,正是初代祖师爷的镇魂纹,只是被祭师魂的邪力扭曲了——原来,所谓的魔瘴,不过是邪祟对镇魂纹的拙劣模仿。
“秋生,你看!”李玄舟指向祭坛外,三百道银光正在空中拼出“归”字,每道银光末尾都跟着个透明的孩童身影,正是三百年前被献祭的童男童女,“他们的魂魄,终于能带着村民的生魂回家了。”
晨雾中的乱葬岗传来鸟鸣,陈秋生望着逐渐消散的黑雾,发现祭坛石砖上的“还我生魂”已变成“魂归故里”。他知道,这场由误触引发的魔瘴,其实是祭师魂最后的挣扎,却也让他更加清楚:只要人间还有人记得用善念守护,再邪祟的祭坛,也终将在镇魂钱的光芒中崩塌。
人骨刀此刻沾满黑浆,却依然明亮如昔,刀柄内侧的“斩骨先斩念”在雷光中泛着金光。陈秋生摸了摸道袍领口的铜钱绣纹,那里正贴着张玄陵的玉佩残片,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师父的教导:“真正的镇魂,不是消灭邪祟,而是让每个灵魂都有回家的路。”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祭坛上,陈秋生看见,三百个童男童女的魂魄牵着村民的生魂,正沿着银光铺就的路走向人间。他知道,自己的使命还未结束,黄泉核心的祭师魂本体仍在暗处,但至少在此刻,他用行动证明了:九世轮回的血与泪,终将化作照亮归途的光。
祭坛深处传来石块坍塌的声响,陈秋生转身,看见祭坛中央浮现出初代祖师爷的留言:“秋生,魔瘴退时,魂舟已备好。黄泉核心的入口,就在你后颈的北斗纹里。”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纹身此刻正发烫,隐隐透出星图的微光。
李玄舟捡起一枚从血盆中漂出的镇魂钱,钱面刻着的“护民”二字与道袍上的莲花纹相得益彰。他望向陈秋生,看见少年的背影已不再是当年的容器,而是真正的镇魂人,肩负着让每个灵魂安息的使命。
乱葬岗的风掠过陈秋生的道袍,袖口的雷光与镇魂钱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