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眠看着席容烟的神色,也看出她并不是想要进宫的。
她的手放在席容烟的手指上,沉默半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褞玉出事的实在太意外了。
贵公子出游,那歹人竟然敢打劫,要怪也只能当真怪运气不好,正好撞见了那穷凶极恶的。
她跟着遗憾,又低声道:“宫里的人心复杂,特别是你现在还受了宠。”
“唯一的皇子是皇后所出,宋将军又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太子早晚都是大皇子。”
“我们只能仰仗皇后娘娘。”
“你偏进宫来了。”
席容烟看着谢雨眠,失意不安的心,在看见了熟悉的人时,总算有些微的安慰。
她张张口,欲言又止。
到底又只是落寞的低头,对于进宫这件事再没可说的,那一日的事情也不好再提,只看着团扇上的金线莲花微微失神。
忽然她又对着谢雨眠低声道:“这宫里的规矩我许多不懂,我想若是越过皇后娘娘求皇上将姐姐安排在我这儿来,这样妥不妥?”
“那样我与姐姐也能常在一起说话了。”
谢雨眠一愣。
席容烟这样随意开口的话,却让她心里又是五味杂陈。
她寻常一整月都见不到皇上一回。
从她进宫到现在,皇上只去过她那里一两回,还都没碰过她。
齐妃常对她冷嘲热讽,也是旁人都瞧不上她的原因。
如今席容烟这般说,便像是能常常碰见皇上一般。
况且谁都知道皇上冷漠,谁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便是向皇上请求,都是胆战心惊的。
她心底愣了愣问:“越过皇后娘娘倒是没什么,只是皇上很少入后宫的,妹妹不必操心这事,能碰见皇上也不易的。”
“况且皇上严肃,脾气并不好,不一定会答应妹妹的要求不说,惹怒了皇上就不好了。”
席容烟也微微一愣。
这两回碰见皇上,虽说她还是有些怕皇上,但是感觉皇上的脾气好似并没有她们说的那般冷酷。
她道:“今早皇上从我那儿走的时候对我说会来陪我用膳,我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那时候我与皇上说,应该没关系的。”
说着席容烟牵紧谢雨眠的手,带了笑:“要是皇上答应了,那时候我与姐姐就能常常一起说话了。”
“这宫殿这么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冷清。”
谢雨眠又是微怔了一下。
她入宫两年,还从来未曾听说过皇上陪过哪位嫔妃用膳。
连留后宫也才仅仅一两日,何况是用膳呢。
要是皇上能在后宫多留两日,子嗣也不至于这么单薄。
后宫这么多人,也唯一才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
她看着席容烟的眼睛,喉咙里有些话想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她的确想要离开齐妃那个压抑的地方,但是后宫安排的一切都是有规制的。
席容烟住在这里其实根本不合规制,或许是因为皇后考虑席容烟是太后的侄女这层关系。
席容烟越过皇后,直接向皇上提出要求,要是皇上真应了,本没什么,就怕齐妃心思狭隘,要将这账算在席容烟头上。
后宫漫漫,皇后有长子,羽翼丰满,眼线又多,齐妃是皇后心腹,真的对付起来,席容烟不会是对手。
席容烟刚入宫还不懂后宫的规矩,她开口想要提醒一句,却生生住了口。
她在齐妃手下当真快待不下去了,不说时时被齐妃克扣压榨和冷嘲,便是只要她在齐妃那里一日,就永远别想得到宠幸,齐妃是不会让她出头的。
要是在席容烟这里便不一定了。
皇上竟会抽空陪席容烟用膳,说不定皇上真的是喜欢席容烟,自己住在这里,席容烟定然也是希望她跟着一起得宠的。
两人依旧如从前一样是姐妹,互相扶持。
想到这些,即便知道席容烟这么做了会有后果,她还是生生将话都咽了下去。
谢雨眠默然点头:“我也期盼和妹妹常在一起说话。”
席容烟安慰着:“姐姐放心,我觉得皇上不像是不好说话的人。”
谢雨眠苦笑一声,到底心头有愧疚,又对这席容烟轻声叮嘱道:“皇上要不答应便罢了,你别为了我惹恼了皇上。”
“皇上也不一定有闲心管这些事情的。”
“如今皇上来妹妹这里是好事,妹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妹妹有了皇子,身后有太后,就不是皇后一人独大了。”
席容烟心里明白这些,也知道表姐说这些话是为着她好,她虽无意非得得到宠幸,但也不会去逃避它。
她轻轻点头,又歪身到谢雨眠耳边低声道:“其实……皇上没碰我,就抱着我睡了一夜,什么也没做。”
谢雨眠瞪大眼睛看着席容烟:“你说的是真的?”
席容烟认真的点头:“真的。”
“不过我也觉得并没什么的,对我来说万事顺其自然,我虽做好了准备,但也并不失望。”
谢雨眠眼色复杂的看了席容烟一眼,话哽在喉咙,竟然不知怎么开口。
她心心念念要的,在席容烟眼里好像是并不重要。
她苦笑。
也是,席容烟一直便是这样的性子。
生来周围的人都捧她在掌心,即便无欲无求,自然有人来宠她。
她还是低低的劝:“这里不是我们的后宅了,入了宫,从前什么身份,别人都不会管你,只看你能不能得宠,能依仗什么人。”
“该抓住的也得抓住,别吃了亏才明白。”
席容烟见谢雨眠担忧的眼神,又笑了笑点头:“母亲让我进宫后要常与姐姐亲近,姐姐和姑母的话我都记着的。”
谢雨眠这才放心的点头。
两人说话临近中午的时候,席容烟留着谢雨眠一起用饭。
但谢雨眠却不得不回去了,宫里有规矩,嫔妃间再要好,也不能留的太久,更不能一起用膳。
到时候了必须得回去。
齐妃时时刻刻盯着她错处,她又不是皇后那一边的人,皇上不怎么管后宫,后宫还是皇后最大,处置她再简单不过了。
她起身也没让席容烟送,自己走了出去。
出去外头,她又回头看一眼宫内桃花,心里思绪涌起,竟有些嫉妒。
她与席容烟同样家世,自小交好,从前不曾觉得,现在也觉得她样样命好的。
从前顾家出事时,她竟也为她伤心。
如今看来,需要被同情的人或许是她。
她拢紧袖子往前走,走到半路时,却在一抬头时见到前面十几个太监跟随的步辇。
步辇上的男人尊贵又冷漠,她怔怔站在一侧躬身,那人连眼神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刻。
仿佛她与这宫墙上的一块平平无奇的砖石并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步辇从身边侧身而过,她转身,眼睁睁看着步辇停在含元殿的宫门口。
皇上从步辇上下来,身形便大步走了进去。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春日明媚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眨眨眼,酸涩感自发而起。
她再一回明白今日皇后那里,那些妃嫔嫉妒的眼神。
因为她也是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