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满意开口,“听闻祖母让我的夫人过来回话,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孙儿实在是坐立难安,没办法,只能踩着轮子过来探个究竟,才好安心。”
此事本不想让鸢儿知道的,不知谁去通传的,本来他俩关系就不近不远的,要真是江绾出了纰漏,她再上哪儿找孙媳去。
“能有什么事儿,早就听说绾儿煮得一手好茶,祖母跟孙媳讨个茶喝,还得问你答应不答应?”
老夫人故意不提,在场的却都心知肚明。
偏生张浅就得开这个口不可,人是她请来的,哪有随便打发走的道理。
“秋茶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犯事儿了呢。”
“犯事?”凌子鸢佯装疑惑,问老夫人,“祖母,我夫人犯了什么事吗?您不必为她遮掩。”
秋茶跪着,心一鼓一鼓的,那布坊伙计属乌龟的啊,走这么慢!
张浅特意提醒老夫人,嘀咕声控制着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程度。
“都一炷香的时间了,五条街外的伙计都要一个来回了,那布坊伙计怎么还没个影儿呢。”
老夫人本来还要责怪张浅不懂事,看不清状况乱说话,可她这一说,倒是把人拉回了今晚设堂的目的上来。
老夫人看了眼凌子鸢,叹了口气,总归掩不了耳目。
她走回罗汉椅上,看着江绾,方才的几分温柔都散了去,此刻展露的是威严。
“绾儿,你站着太高,我坐着,抬头费劲,且跪着回话吧。”
老夫人的语言平和,却字字句句透着不容拒绝。
江绾瞟了眼在旁的凌子鸢,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为她说话的打算。
也是,他们就试试夫妻,但也还不熟,理解。
而紧紧跟在凌子鸢身边的张浅此刻正暗自发笑,现在,又会有谁会帮她?
这种不知足又不知羞的娼妇,怎么有资格当镇北侯府的主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江绾袖子里抓着手帕的手,抓了又放,最终认命地跪下。
“江绾,你若是不说实话,纵使祖母想护你,没有理由也不能服众的。”
“祖母,想必是送布的伙计路上因什么事耽搁了,您只管遣人去那布坊问问,一问便知。”
“绾儿从外头买布,不过是想亲自为大爷打件冬衣,此事不愿张扬,想着当做惊喜,这才从外头买布回来。”
说到此处,又一小厮进屋,对着嬷嬷耳语了几句,嬷嬷对着老夫人摇头。
老夫人失望地叹气道:“你以为我没想过遣人去问问?这不,结果来了,人布坊伙计就没见过你,这你又要作何解释?”
老夫人靠着凭几,眉头紧皱,隐有怒火。
“怎么会······”
江绾略显无措,抬头,又摇头,她明明吩咐过······
秋茶亦惊,如果没见过,那方才见的又是谁?鬼吗?
所有人的眼睛都钉在她的身上,手握裁判权审视着她,厅内就算是下人也对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
或怒或鄙夷或冷漠。
只有凌子鸢,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人儿,却在内心深处无情吟笑。
事已至此,江绾只能说:“祖母,绾儿不过是去了趟酒楼,与家兄吃了顿饭,此事说出来恐遭人笑话,毕竟绾儿都嫁做人妇了还与娘家人常联系,总归不好,这才······”
“哪个酒楼?”一直默不作声的凌子鸢,此刻先于老夫人问出了话。
“这······就普通酒楼,随处可见,不值一提。”
张浅见缝插针,“夫人脸酒楼的名儿都说不出来,不会是临时捏造的借口吧?”
她支支吾吾,必定有鬼,张浅暗道,天无绝人之路,她这夫人怕是做到头了。
眼看就要成事,她也没再藏着掖着,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
“夫人不会是······不会是跟外男同游吧,虽说大爷腿脚不利索,但好歹也是铁骨铮铮的大男子,夫人······夫人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儿来。”
越描越黑,脏水是不要命地往江绾身上泼。
秋茶立马回怼:“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夫人就只是单纯地去吃个饭,怎么可能见外男!”
“早就听闻夫人与那宋府的大公子郎情妾意的,夫人,您便是与他一道吃饭的吧。”
张浅不依不饶。
“你······你血口喷人!夫人早就和他没关系了!”
一激动说错了话,反应过来时,秋茶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暗骂自己又犯蠢了,脸一下子就涨红,快要冒烟儿了。
“奴婢就说吧,夫人果然与那宋大公子余情未了,唉,夫人,不是奴婢多嘴,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巴巴地嫁给大爷,闹得家宅不宁。”
这话说的,老夫人头更痛了,嬷嬷忙去给她揉揉。
“当真是我强凑的姻缘吗?”
她低语着,本来就是她先去江家提的亲,事前也不知她心上有人,那她岂不是拆了别家的鸳鸯。
这本就是她的心病。
而这点,张浅早就从周嬷嬷那里听说了,她就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偷摸瞅向凌子鸢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还未来得及心动,倒先是心惊,大爷的眼神带刀,吓得她匆忙移开视线。
为什么?
大爷不应该对夫人生气吗,怎么还转移了怒火到她身上来,不会是被牵连了吧。
思及此,张浅对江绾的厌恶更甚。
江绾心早已平复下来,“祖母放心,我与那宋濂绝无半分瓜葛,今夜之事,您只需遣人到江府问一句,家兄自会给出与绾儿别无二致的答复。”
“夫人,”张浅又说:“他是您的兄长,自然是会帮您打掩护的,不是吗?”
“好了,”老夫人稳稳吐出两个字,便让花厅一瞬间静如深潭。
“张浅说的不无道理,绾儿,不论是哪个酒楼,你且说个名字,两边一对,对得上,这事儿,就了了。”
江绾沉默。
凌子鸢指尖有节奏地点着轮车,轻启薄唇:“夫人别担心,说吧,无论如何,为夫都会护着你的。”
还是沉默。
秋茶憋不住了,再这么下去,夫人可就要白布泡靛缸,洗都洗不清了。
“回大爷!是长今阁!”
江绾回过头严肃地瞪了眼秋茶,秋茶气都瘪下去了。
她不吱声不代表默认,只是在想法子。
刚想到,只要她与阿兄说出那个罗醇楼就可以了。
那是他们儿时一起去过的酒楼,还是去找爹才进去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起去酒楼。
她相信阿兄会明白的。
可嘴巴还是不如秋茶快。
凌子鸢满意点头,“行,但天色也晚了,此时人门都关上了,江府也不便深夜打扰,明日再去问问吧。”
张浅却急了,“大爷,这一晚上的时间,都够人传信好几百里了,这······怕是不太妥当。”
“嘶,”凌子鸢似乎有在认真思考,“也对。”
老夫人发了话,“江绾今夜就去祠堂守夜吧,今日本就是镇北侯府守堂的日子,早就让周嬷嬷去同你说了,这几日不得外出,看样子,你确实有些没规矩。”
“既如此,便依着规矩,去祠堂好好祭拜列祖列宗,静静心,也是好事。”
说完,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人走,随后自己又被搀扶着,绕进了屋内。
离开之前,江绾跪着,老夫人绕过,她敏锐地捕捉到老夫人身上那股子熟悉又奇怪的香味。
待老夫人进去后,秋茶急忙起来,去搀扶江绾。
张浅在旁说着风凉话:“可要辛苦夫人了,跪一晚上······奴婢当真是心疼夫人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