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得很,这整个院里有一半都是她的人,一迹半痕都逃不过她的眼,那两个人偷摸出门,以为她会不知道?
平日她也不会妄动,但今日不一样。
算她倒霉,恰好撞了枪口,那就别怪她大做文章了。
从甘挣扎着,大力气也抵不住两个人的狠劲儿,“她可是夫人!身份老贵重了,你怎么敢的?”
“一群打粳米骂白面的,不知道谁官大啊?”
“从甘!住嘴!”从黍忙斥道,而后将目光转向张浅,她被两个人刻意折了腰背,只得抬头望着人。
“姑姑,小妹野惯了,但话糙理不糙,您要是贸然打扰,夫人会生气的。”
张浅却笑得轻蔑,“你们夫人不就是一副空壳子,占着个名头罢了,得不到大爷的心,她啊,什么都不是,这镇北侯府可不是江家那种官员宅邸,根基厚着呢,她身份再贵,能有大长公主荣贵?”
“真是可笑,你们刚进府,规矩不懂正常,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不过,今日就让你们好好看看,以后该向着谁。”
从甘也顾不得姐姐的眼神,张口就来,“大长公主身份高,肯定门儿清的向着自己的孙媳啊,你算个······”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底下的人点头表示明白,而后鬼儿精地塞了团子到从黍从甘嘴巴里。
张浅挠了挠耳朵,“叽叽喳喳的,真吵。”
她从袖口掏出汤婆子,提起来就往从甘脸颊贴,冰冷忽地与温烫接触,从甘一激灵,那反应惹得张浅直发笑。
“真可怜。”
“是啊,我是婢女,就算是大长公主身边得宠的婢女,那也是奴籍,可本来我都要有机会能脱籍了,大爷腿没了,京中贵女哪一个想嫁的,那夫人的位置······不就正好为我量身而造吗?”
“但是!”她猛地一把掐住从甘的脖子,“怎么就江氏不识相,这么没脑子?偏要嫁进来?”
“我是身份低微,大长公主确实不一定站在我这边,那如果夫人夜里私会外男呢?你说,大长公主可还会饶恕?”
“哈哈哈哈······”
简直胡说八道!
从甘眼眸猩红起来。
张浅放开她的脖子,略显厌恶地擦了擦手,恢复了平静,“敲晕了关柴房里,饿两天,让她们打心里明白,谁能真正管他们的饭。”
“是!”
从黍从甘警铃大作,还要尽力挣脱,“咔哒”两声齐发,两人没了声响。
江绾回府,刚到门口,就被等在门口的丫鬟请到了花厅。
路上问缘由,丫鬟嘴巴像是被缝上了,漏不出几个关键字,只是一味地重复,“老夫人有请,夫人就别问那么多了。”
这种未知的感觉总让人心底七上八下的。
祖母怎么会知道她出门了,还专程让人在门口等着。
夜色昏暗,花厅却只点了两盏灯,江绾只能瞧见祖母坐在主位上,支着胳膊撑着头的模样。
她走进来,有了声响,她才抬眼,看不清神色。
“祖母。”
江绾行礼。
“怎么这么晚回来,你去哪了?”
老夫人没有让人起来,江绾只能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回话。
“祖母,孙媳去给大爷置办几件冬衣,这才耽误了时辰。”
“听张浅说,你晚膳没用就出去了?”
“孙媳平日晚膳便用的不多,有事要出门,自然省了。”
老夫人沉默了,花厅静得只有蜡烛霹雳吧啦的声音。
半响抬头,她把目光落在张浅身上,意味不明。
张浅接收到,便开口,“夫人,您说给大爷置办衣衫,怎么见您两手空空呢?别是为了掩盖什么的借口吧?”
江绾腿弯有些麻,还是回道:“买的多,布也挺重的,就没自己拿,打点布坊的伙计晚些就送过来了。”
之后又对着旁边跪着的秋茶说:“秋茶,你再去布坊一趟,催一催。”
“是。”
秋茶此刻也觉察到氛围的不对劲,并不敢多言。
起身要走,却被人又按了下去,张浅上前,笑得诡异,诡异中又隐含志在必得。
“慢着,夫人是镇北侯府的夫人,出行,尤其是夜间出行,怎么能就带一个丫鬟,纵使您往日里是江家的姑娘,也没有这样的吧,被外人知道了,可要说老夫人苛待人了。”
“再说,她这会儿出去,谁知道是不是临时买布,再顺便卖通个伙计,来撑夫人的谎呢。”
秋茶瞪眼,回:“什么话,夫人是真的去买布了!我两个眼睛看得真真儿的,你这个人,怎么黑白颠倒,竟说胡话!”
其实秋茶心里挺没底的,难怪夫人要专程去成衣铺换女装,难怪要去布坊买布,原来都算到有这一遭了。
顿时,她对江绾心生无上的仰慕之情。
张浅却佯装委屈,“奴婢只是做个猜想,是与否,可要全凭老夫人定夺的,老夫人面前,奴婢哪里敢胡说八道。”
“反倒是你,空口无凭的,让你出去,万一你捏造个证据回来怎么办?咱们做事可都要凭良心的。”
话是对秋茶说的,可言语中夹带的刺,根根都往江绾身上扎。
“你······”
“好了,”老夫人几个字解了表面的纷争,“绾儿,你起来吧。”
“是。”
“过来。”
江绾走过去,蹲久了,步伐有些不稳,但不能失了礼仪,强忍着酸胀感,让自己稳当。
老夫人拉起她的手,“你老实说,去干嘛了,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这事,就算过去了,祖母也不会怪你。”
谢允的身份不能暴露,她避重就轻。
“祖母,当真去了布坊。”
“府里就设有秀锦阁,里面的布多的是皇商供应,还比不上街口布坊了?你又何必去买。”
大长公主这话明显不信。
张浅在旁更是煽风点火。
“是啊夫人,秀锦阁不仅布料上乘,连带着绣娘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哪一样都是顶顶好的,夫人最近账本看得勤快,会不知道?”
此话一出,场上气氛更为焦灼。
一小厮急忙赶过来,喘着气儿上报,“老······老夫人······”
秋茶眼睛一亮,江绾也跟着松了口气,都以为是布坊伙计送料子来了。
“着什么急,又不是哑巴,说话断断续续的,让老夫人怎么听嘛。”
张浅责怪的眼神射过去。
那小厮才深呼吸,冷静下来,后说:“大爷正往这边来呢。”
闻言老夫人忙抬手,身边的嬷嬷手臂跟上,老夫人搭着手臂就站起身。
面色担忧往厅外望,“这夜里冷,这孩子怎么还出来吹风,这可要不得。”
后又吩咐:“把前日圣上送的金丝羽被拿出来。”
这边忙活着张罗着,江绾那边心底慌乱着焦灼着。
那布坊她常去,离着镇北侯府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到。
大爷若是来了,更是难办。
凌子鸢被推着进来,此时身上已经有厚氅披着,看着就很暖和。
可老夫人并不这么觉得。
她率先关注到的是凌子鸢发白的嘴唇与略青的脸色。
“鸢儿啊,你来这做甚,还穿得这么薄,大夫都让你好生静养了,怎的比我这老骨头还不听劝。”
老夫人招了招手,那拿羽被的丫鬟便要去给人盖上,张浅三两步上前,从她手里夺过羽被。
她洋溢着笑容,很甜美,走上前去给人裹紧实了。
这一裹,凌子鸢没一会儿便觉得热,要是祖母不在,他早就将被子扔地上了。
他全程都没将眼睛放在张浅身上,张浅却因得以近身而乐在其中。
凌子鸢直勾勾的眼珠子落在了江绾身上,此刻江绾离他最远,像是要将自己埋入黑暗中,不愿被人注意到。
但某人的视线过于强烈,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无奈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