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大爷,江绾便示意小厮将酒坛子递过去。
浮白接过后,她才莞尔一笑,侃侃道:“大爷身子可好些了?见您面色红润,精神可嘉,想必已无大碍了吧?”
凌子鸢“嘶”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还行,但还需将养几日,吹不得多少风。”
而后眼瞅酒坛子,“这酒,夫人专程给我的?”
“嗯,这是桃花酿,不醉人,有驱寒的效用,对大爷的病体有好处,是妾身的阿兄亲手所酿,特请大爷尝尝鲜。”
“嗯,夫人有心了,不过……”他抬眼,盯着她,眼珠子似乎能发出无形的线,一圈一圈缠绕着她。
“听闻夫人三个时辰前便从江府出发了,江府与侯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不需半个时辰便能到,怎么夫人还耗上了三个时辰?”
明明没做亏心事,可对上他这神色,江绾心底没来由一震,微不可查地退了一步。
她强颜欢笑,“听闻锦华街的莲心衣铺出了新样式,我便去瞧个热闹,顺便买了些新衣回来,这才耽误了回府的时辰。”
“看来夫人挺爱干净,刚回府便匆匆摆水沐浴,莫不是被什么污秽冲撞了?那可不妙。”
说着,他也不等江绾辩解,便吩咐浮白,“去把府医请过来,为夫人把脉问平安,这年头,外伤不可怕,心魔才更需谨慎对待。”
可他的神色却看不出半分的担忧。
而且,她又没伤到哪里,方才沐浴也检查过,并无外伤出,何须叨扰府医。
“大爷,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对,妾身就是比较爱干净,试过几件新衣,身上难免落了灰,才……”
“夫人,”凌子鸢打断她,一脸严肃,“夫人连这点浅薄的关心都不愿接受吗?”
而后垂眸,“为夫能为夫人做的,确实不多,想必夫人也瞧不上,那就算了。”
“浮白,将夫人好生送回去吧。”
在旁细细嗅着坛中酒香的浮白醒了十分,将目光投向江绾,又回到凌子鸢身上。
大爷就这么算了?
此番他总算有了点心眼子,嘴上说好,脚却未挪动半分。
反观江绾,她才要挠头,她方才的话如何能解读出这层意思?这侯爷若是去写策论,定能写得面面俱到。
可惜是个武将。
江绾捏了捏手心,眯起笑眼,言辞恳切,“不,没有,大爷一番心意,妾身甚是欢喜,那……那就请人过来吧,妾身,这就回去候着。”
“不必,就在书房偏厅,大夫在等着了,夫人可愿为夫陪同?”
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大爷真的是在关心她?
这是好事。
江绾上前几步,“那就,多谢大爷作伴了。”
半响,那轮车未挪动一毫厘。
江绾站在身后,盯着浮白的背影,疑惑,不走?
浮白识相地往她身后走,手伸向前示意:夫人,这得您推。
原是在等她。
江绾尬笑了几声,抬手搭上轮车把手,刚要使力。
“嘶,”右手臂传来刺疼感。
是刚刚。
刚刚被撞倒,没有皮外伤她便没什么知觉,又因为臭味,心里紧张,就没去在意,此刻疼痛却被牵扯出来了。
“夫人?可是扯到了伤处?”前面的男子发来问候,那语气比起关心,更像是审问。
江绾忍着疼痛继续推,额前冒出了几滴冷汗,强撑着,“没什么大碍,外头风大,还是尽快走吧,大爷还病着。”
她忍着疼痛,思考着,琢磨着,如果待会儿被大夫诊断出些什么,再加上现在这个行为,大爷是不是会心疼她……
浮白想去替她推,被凌子鸢一个眼刀逼了回去。
凌子鸢是否会心疼不知道,但浮白见江绾唇色渐浅,倒是生出了几丝不忍。
可威严逼人,他莘莘往后退了退。
书房偏厅。
老人佝偻半背,胡须发白,头戴巾帽,葛布挂身,袖口处被洗多了,有些泛白。
江绾还未走近,就能闻到自他身上散发的浓郁药香,是常年熬煮药草才有的味道,有些陈旧。
有些······怎么与大爷身上的味道有些像,传闻大爷不是早就放弃治疗了?
看样子,大爷的腿脚,有很大的可能,是被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府医所治好的。
江绾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该以凌子鸢夫人的身份感恩,还是以前世被其刺死的残魂埋怨。
说实在的,她真不希望他腿能好起来。
“喀拉,”右手前臂被猛按,疼痛另江绾不得已回神,紧盯府医那满是褶皱与滴点黑斑的手。
府医递了个眼神给她,江绾读出了安慰。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臂膀,像是收工前的检验,“夫人放心,伤到了点骨头,不严重,老身开几服药,让人碾碎了敷上几日,便能痊愈。”
等等,伤到筋骨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当真没事?
秋茶闻言有些慌乱,“不是,大夫,骨头啊,那可是内伤!怎么,怎么就这么快诊断了,还几天,怎么可能几天就能好的,您可别欺负我们不懂药理啊。”
“秋茶!”江绾训斥道,“休得无礼。”
她方才就关注到,凌子鸢对着府医态度显然与旁人不同,举止之间透着敬意。
那么,他就是位不能惹的人物。
“可是······”
江绾打断她的话,面向府医,“抱歉,是我缺少管教,唐突了。”
府医这下才正眼瞧起她来,依旧一副假寐的模样,眯着眼睛,“无碍,夫人若信老身,照做就是。”
“多谢。”
府医回头,对着凌子鸢轻摇头,动作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到。
凌子鸢明白了,他让人请府医先下去。
随后他又装着,大肆咳了几声,“既然夫人已无大碍,那为夫就放心了。”
其实也是阴差阳错,若不是凌子鸢突如其来的关心,她此刻还对自己的伤势无从察觉。
照她的性子,估摸还要赖上几日才会去请大夫来瞧。
江绾起身行礼,“多谢大爷。”
这次是真谢。
见到结果,凌子鸢冷了神,“嗯,你可以走了,我还病着,别传染给你,夫人慢走。”
嗯?
好怪。
却说不出哪里怪。
但识相如江绾,主人都说慢走了,她应当要快走才对。
“嗯······那妾身就不叨扰大爷休息了,对了,那酒,是真的好喝,大爷若不嫌弃,今夜就能温上一壶,能助眠解乏的。”
毕竟是女儿红,丈夫是该喝点儿,意思意思。
凌子鸢又咳了几声,点头以作回应。
抄手游廊中,秋茶见江绾依旧凝着眉毛,很快就忘了被训斥的记忆。
“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煎药,不过旁人手,步步熬煮,每日都给您敷药,要是还疼,还不好,奴婢就去外边找厉害的大夫回来,给夫人再瞧上三遍四遍,定能瞧好。”
江绾被这话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