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江绾先吃了。
食不言,两个人之后都没再说上一句话。
说是满桌都是凌子鸢爱吃的菜,可一顿下来,他也没吃多少,时不时就让浮白添茶。
这一桌子菜与刚拉进来时相比,就像是只伤了点皮层,照样拿到别的院子去,谁都会以为是刚上的菜。
江绾本就胃口不大,她怀疑,凌子鸢肚子是被茶水填饱的。
吃完饭,凌子鸢吩咐张浅,“夫人吃得少,往后不用做这么多,府里进项不多,别浪费。”
这话说出来,屋里的人便各怀心事。
他又对江绾说:“夫人以为呢?听闻夫人往日时常施粥济民,定然也见不得粮食浪费,为夫擅作主张,可合夫人的心意?”
“确实做多了,大爷有心。”
他说的话让人揪不出任何错处,可江绾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就好,夫人果然良秀大度,能娶到夫人,当是凌某的福分。”
—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晚膳是三瓜两枣的稀疏,江绾暗道:果然。
有些话大爷说得模凌两可,底下的人做事就会按自己的意思去做。
是有说少上点儿菜,但也没说都是菜啊。
江绾叹气,这大爷……他给她夹菜,还让她先吃,怎么看对她都还不错。
此事,应该是无心之失。
秋茶酉时才回来,命人搬了一箱又一箱的香材进来,刚巧碰到了江绾在用晚膳,可她手上拿着筷子却一动不动。
她凑近后,瞧着那些个素菜叶子,替江绾脑,叉着腰斥天怒地:“夫人!早膳就算了,怎么连晚膳都苛待,还有没有把您当夫人了,不行,奴婢得去膳房一趟,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说着,撸起袖子便要出去,抬脚门槛都还没跨过去,江绾开口:“回来。”
“你现在去说,能说什么?准备说什么?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秋茶转头一脸委屈,“可是夫人……要是在江府,这种膳食做出来呈到您眼前,那是要被大夫人责骂发卖的,您现在可是镇北侯府的夫人啊,怎么会连小姑娘都不如,咱们怎么可以吃这哑巴亏!”
她也想发卖了啊,想当年……
罢了罢了。
进官加爵都有一个过程。
“你都说那是在江府了,这儿可是镇北侯府。”
江绾夹起一口青菜,嚼了嚼,“其实,也不是很难吃,就是淡了点儿,民以食为天,生气不能当饭吃,秋茶,坐下,一起吃。”
“夫人!您这般不争不抢,迟早要被人欺负了去。”
秋茶叉着腰就是不愿坐,“奴婢气都气饱了。”
江绾给她盛了一碗饭,再三劝说,秋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连吃了三碗饭。
吃完后,江绾让人将残羹撤了,秋茶总算消了些气。
但还是没忘记这委屈,“夫人,您又不修佛道,真打算以后都吃这些菜叶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昄依佛门了。”
江绾摇头,“不要着急,再忍几日,守得云开,才见雾明。”
秋茶郁闷,夫人又同她打哑谜。
江绾用手帕擦了擦嘴,将目光投向秋茶带回来的那些箱子,走上前去,一一打开,越看越满意。
“夫人,这些东西放在正屋里会挡道,过会儿让人抬去库房吧。”
“不必,就先放这儿吧,库房那儿阴潮,不适合存放,我看那东厢房位置气候都适宜,明日回门,跟侯爷说一声,咱们再搬过去。”
秋茶又担忧,“但侯爷坐着轮车,万一晚些过来您这儿,会不会有点儿挤啊,都施展不开。”
“大爷不是说过吗,他往后都住书房,不稀罕这里。”
秋茶抿嘴,“夫人,您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甚至还有点庆幸的意味。
这……对吗?
“难过什么?你家姑娘未出阁前不也是一个人睡的。”
秋茶小声嘀咕反驳:“那不一样……您与侯爷一日不同房,这府里那些趋炎附势的,嘴上就一日不消停。”
同房?他哪有那个力气。
江绾略过她的话,“秋茶,从箱子里拿出瓷炉和碾盆出来,在桌上摆好。”
秋茶叹了口气,闷闷照办。
江绾挑了几味香材出来,陈列在瓷碗里,在桌案上铺设开来。
一看桌案,俨然有了模样。
她满意点头,而后坐在太师椅上,抓了一把柏叶放入碾盆,拿起石滚轮滚了起来。
“夫人,您不嫌费劲吗?还要自己磨。”
江绾一边滚嘴里一边念叨着:“自己磨才有意思,做这事儿不用动脑,烦闷的时候,磨上几下,比清心咒还管用。”
“夫人嫁人之后,竟然都要清心咒了……”
秋茶给地龙多添了些炭火,喃喃说着。
心里怀念着以前夫人还是姑娘的快活日子。
都说嫁人是安定,是归宿,但如果过的不开心,那还是归宿吗。
烛光照得美人面容忽明忽暗,低垂的眸色含着专注,手上动作利索不迟疑,像是多年的老手。
不知过了多久,秋茶打了个哈欠。
她起身要到外边吹吹风,醒醒神。
刚打开门,外边的寒风呼啸而来,冷得人一哆嗦,醒了半分,看到眼前来的人,秋茶又是一哆嗦,醒了全分。
“大……大爷。”
听到这么一声叫唤,江绾一下就站了起来,紧了紧衣襟,顺着声音过去。
再度四目相对,江绾微不可查地后退了一步,屋命外暗,他沉浸在夜色里,让人瞧不清情绪。
画面重合。
可他杀自己时,眼底波动甚微,每次在夜里见到他,那画面与痛感也会随之而来,
她紧紧捏着手指,强迫自己别怕,上前笑迎,“大爷,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凌子鸢上下审视了她几眼,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唇角,而后低了低头,“书房冷,我想回内室睡一晚,夫人这是不欢迎我吗?”
江绾嘴角一抽,“怎么会,这整个院子、府邸都是大爷的,大爷走到哪儿,想睡哪儿,谁敢拦着。”
“只不过……”江绾让开了些,让人看清屋里,“这些个箱子占地,恐怕不大好走动,恐委屈了大爷。”
“夫人都买了些什么?”
凌子鸢脸沉了几分,白日里要换膳房的人,怕是要借机下药,一计不成,这会儿又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要紧物件儿,都是些香材,妾身闲来无事,磨材制香,打发些时间罢了。”
制香?
原是打这主意。
凌子鸢搅动着手指,叹气,“侯府人少,物件缺落,库房的香没能对上夫人的胃口,难为夫人还要自己采择原料来搓磨,是为夫没能思虑周全,对不住啊……”
他在心底不屑轻哼。
她倒是聪明,对原材料动手,一般人很难查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