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村子后面那片荒废的院子!
夜风呼啸,火光跳跃,映照着黄曼曼冷硬的侧脸,和被她拖拽着的、面无人色的刘杜鹃。
跟在后面的村民们大气不敢喘,心里又怕又好奇。
还没完全靠近那破败的院墙,隐隐约约的,好像有声音传来。
“好像有人喊?”
走在前面的人竖起了耳朵。
“再近点听听!”
黄曼曼脚步一顿,侧耳倾听。
是人声!
而且是从那破院子里面传出来的!
“有人吗?!救命啊!!”
声音嘶哑,带着回音,正是从那枯井的方向传来!
是村长的声音!
“下面有人!!”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快!快过去看看!”
黄曼曼心头猛跳,几乎是用尽全力拖着刘杜鹃,冲到了那口被几块烂木板虚掩着的枯井边!
“娘?!村长?!”
她对着黑黢黢的井口大喊!
井底下,黑暗和潮湿包裹着一切。
杨富贵正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用身体温暖着怀里瑟瑟发抖的黄翠莲。
掉下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把她护在了身下,自己重重地摔在了井底的硬泥上。
腿,钻心地疼,像是断了。
但他顾不上自己。
井底太冷了,阴风阵阵。
他咬着牙,把自己那件打了补丁的旧外衫脱下来,盖在了刚刚悠悠转醒、一脸茫然和恐惧的黄翠莲身上。
“翠莲,你…你没事吧?”他声音发颤,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
黄翠莲感觉到身上的暖意,又看到身边痛苦蜷缩的男人,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想说话,喉咙却哽咽着发不出声。
“别怕……”杨富贵喘着粗气,看着头顶那一小片被夜色笼罩的天空,绝望中生出一股孤勇。
“要…要是我们能活着出去…”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就娶你!”
“我照顾你,照顾小石和小丫一辈子!”
黑暗中,黄翠莲的身子猛地一震!
她抬起泪眼,看向身边这个满脸痛苦却眼神坚定的男人。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涩,委屈,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井口传来了黄曼曼焦急的呼喊!
“是曼曼!”
“还有其他人!”
杨富贵精神一振,用尽力气回应:“我们在这儿!!”
“快来人啊!井下有人!!”
井口上的黄曼曼听到回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快!拿绳子来!”她立刻指挥。
“找结实点的!”
几个反应快的村民已经跑回村里去取绳子和工具了。
“柱子!二狗!你们几个力气大的准备拉人!”
很快,几条粗实的麻绳被扔了下来。
“村长!嫂子!抓紧了!”
上面的壮丁们喊着号子,嘿哟嘿哟地开始往上拉。
井壁湿滑,杨富贵又腿部受伤,还要护着黄翠莲,过程异常艰难。
拉一下,停一下,井口的人心都揪紧了。
终于!
在众人合力之下,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杨富贵抱着同样惊魂未定的黄翠莲,被成功地拉了上来!
“娘!!”
黄曼曼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眼眶瞬间红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黄翠莲看着女儿焦急的脸,惊恐和后怕让她说不出话,只是抓着女儿的手,泪如雨下。
杨富贵被两个村民搀扶着,虽然疼得冷汗直冒,但一看到瘫软在旁边,被几个村民看管着的刘杜鹃,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抬起手,指着刘杜鹃,声嘶力竭地吼道:
“刘杜鹃!你这个毒蝎心肠的烂货!!”
“连自家人都下得去手!!”
“我杨富贵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这事没完!!”
他喘了口气,对着旁边几个壮实的村民命令道:
“把她给我绑结实了!”
“拖到村西头那个废弃的马棚里关起来!”
“没我的话,谁也不准放她出来!不准给她水喝!”
村民们早就被这变故惊呆了,此刻听到村长发话,又看到黄翠莲和村长那惨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几个小伙子立刻上前,不由分说,用绳子将刘杜鹃捆得像个粽子!
刘杜鹃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村民们拖着她,消失在夜色里。
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暂时告一段落。
村民们看着眼前这一切,议论纷纷,心有余悸,陆续散去了。
只剩下火把还在噼啪作响,照亮了劫后余生的一家人,和那个强忍伤痛的村长。
“我送你们回去。”杨富贵对黄翠莲说,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村长,你的腿……”黄翠莲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杨富贵摆摆手,示意搀扶他的村民松开,“走两步死不了。”
他一瘸一拐地,坚持走在黄翠莲身边,昏暗的火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
黄曼曼默默地跟在后面,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弟弟妹妹。
一行人慢慢地往黄家那破败的茅草屋走去。
远远的,杨富贵家门口,昏暗的油灯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
是杨富贵的儿子,杨来财。
他看着自己的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那个疯女人身边。
爹的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关切和……温柔?
赵婆子前两天偷偷跟他念叨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来财啊,你可得留点心眼。”
“男人呐,有了新媳妇,就忘了旧人喽。”
“等她进了门,生个小的,你爹眼里就更没你啦!”
“到时候啊,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了!”
杨来财今年八岁,比黄小石大一岁,但比那个刚才凶得像母老虎一样的黄曼曼,还小上两岁。
他看着爹瘸着腿,却还坚持送那一大家子“拖油瓶”回家,心里又酸又涩,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慌。
爹……真的要娶这个疯女人当后娘吗?
那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没爹了?
他攥紧了小拳头,默默地缩回了门后。
终于,到了黄家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前。
昏黄的火把光芒下,气氛有些微妙。
杨富贵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黄翠莲带着泪痕和泥土的脸上,眼神复杂。
有关切,有后怕,还有一丝刚刚在井底许下诺言后的坚定。
黄翠莲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微微低下了头。
黄曼曼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拉了拉黄小石和黄小丫的手。
“小石,小丫,我们先进屋。”
她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两个小的虽然还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姐姐的话向来是听的。
黄曼曼率先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带着弟妹走了进去。
门口,只剩下杨富贵和黄翠莲,以及两个举着火把、识趣地站远了一些的村民。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翠莲,”杨富贵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异常郑重,“你放心。”
“今天的话,我杨富贵说到做到。”
“等我这腿养好了,把家里的事理顺了……”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我就请人……上门提亲!”
黄翠莲的心,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小湖,猛地荡漾开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狼狈却目光灼灼的男人,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最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杨富贵咧嘴笑了笑,虽然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但眼里却有了光。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
他一步三回头,拖着伤腿,在村民的搀扶下,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殊不知,回家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