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墙皮带着黄河特有的腥气,黏在白星后颈。天色逐渐变暗,她盯着铁门。小梅说,深夜才会走水路转运,所以晚饭是她最后的机会。
“吃饭!”铁门下方的小窗突然被踹开,两碗装在搪瓷缸里的冷粥扔了进来。
玉米面粥散发着微酸的气味,白星眼睛一闭,抓起搪瓷缸喝了下去。胃经受不住冷的刺激,加上食道返上来的腐败酸臭味,她没忍住。
“呕——”
这是计划中的第一步。
她刻意将沾着干草屑的呕吐物甩到铁门边。
“搞什么!”铁门轰然打开,看守的皮靴映入眼帘。白星抓住对方,又哇的一声吐到了他裤脚上。
“妈的真晦气!”看守触电般地后退,撞上了闻声而来的六爷。六爷见此场景,眼睛微微眯起。白星立刻蜷缩成虾米状,左手死死按住小腹。
一切不言而喻。
“起开!”六爷把碍事的看守推到一边,也不怕地上脏污,蹲到白星身边,用铜烟杆挑起她下巴,“怎么?要出货的时候,别告诉我你带着崽子。”
白星剧烈咳嗽着,眼眶通红,冷汗已经浸湿了身上的素色衬衣。
“张医生呢?”六爷朝门外吼道。
看守战战兢兢回道,“张医生他女儿生娃子,下周才回来。您忘了吗?”
“这么巧,现在巧姐应该休息了。”他说完,甩了甩烟杆,狠狠地戳向白星小腹。白星五官皱在一起,发出惨烈哀叫声。
六爷站起身,把烟杆收进袄中。“算你命好,等着明天巧姐发落吧。”
铁门重新上锁后,躲在墙角的小梅摸索着过来握住白星颤抖的手,在她手上写到:你还好吗?
白星轻微地点了点头,“没事,我刚才顺着他的力,没受到多大伤害。”她整个人十分虚弱靠在墙上,透过高处窗子可以看到夜空中,云缓缓飘动。
一抹带着胜利的笑容出现在白星嘴角。
她赌对了。
这么多人在一个地方,肯定少不了小病小痛,张医生是这里唯一的医生。小梅说两天前,她拿着棉线从厂房出来时,正好遇见张医生离开。
事发突然,她只能用这招来拖延时间。
毕竟谁也不会要个孕妇。
白星感激地看向身旁的小梅,“多亏了你。等到了时机,一定把大家全都救出去。”
听到她说的话,小梅眼中多了丝不一样的情绪,转而又带着担心,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勉强。
白星心里一阵酸涩,搂住了瘦小的小梅。
“我们都要回家。”
夜里的气温比汉州更冷。她推测,她们应该是顺着黄河,一路北上,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山窝窝里。白星心里浮现出那天分别时,秦盛嘴角微微上扬,朝她挥手的模样。已经不见了这么多天,他有没有着急找寻自己。
白星摸了摸自己四散的头发,第一次送的礼物就这样被别人丢了,不知道秦盛会不会生气。
不知哪传来几声公鸡啼叫,天色逐渐变亮。
一整晚睡不踏实。
白星低头看了看,枕在她腿上睡觉的小梅,露出一抹微笑,她倒是睡得熟。
白天的一片宁静,让白星觉得时间过得更加漫长。
等着巧姐这句话仿佛一个定时炸弹,时刻牵扯着白星内心。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白星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铁门小窗一开,扔进来两个用纸抱着的馒头,“吃饭!”是送饭的。
白星松了口气。
小梅说,巧姐是人贩子头子的传话人,半年才来一次。头子从来没出现过,不清楚是谁。
她想不明白,巧姐明明也是女人,为什么能做得了这种勾当。
让她们做免费劳动力,给这么差劲的环境吃食,真是榨干每一个环节,无所不用其极。
这次,门外传来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
白星心跳加速,把吃剩一半的馒头塞进裤子口袋中。
锁簧声响后,铁门轻悠悠地被烟杆支开,六爷先踏了进来。他一把揪起白星,将她扔到了门外的空地。
巧姐不急不躁地搬了把椅子,坐在空地中央。她今天还是戴了副墨镜,看不出眼神带着什么情绪。
“听说你,有了?”巧姐摆弄着自己手指,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白星正要回答,被巧姐一个手势示意闭嘴。只见她手一勾,小梅被带了出来。
“有崽子麻烦得要死。货出不了烂手里,还得供你吃喝,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巧姐顿了顿。“不过嘛,我这人还是善良。你怀着孕不能受打,就让和你一路来的小梅替你吧。”
白星瞳孔猛地一缩,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大声喊道,“不要!”
巧姐嫌吵,给了个眼神示意,六爷便一把过去捂住了白星的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梅躺在地上,遭受着拳打脚踢。
异常安静的施暴现场。
小梅嘴角缓缓渗出一缕鲜红,深深刺激着白星。她拼尽全身力气,挣脱六爷的压迫,跑过去把小梅护在身下。打人的看守们纷纷停了下来,看向巧姐,不知是不是该继续。
“看我干嘛?接着打啊。崽子打掉不是更好吗?”巧姐飘飘然地说出这句话,努着嘴示意继续。
白星坚定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巧姐,任凭多少力气踢在身上,视线都没减弱分毫。
巧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星,慢悠悠地喊了声,“停。”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白星身前蹲下,歪个头说道,“我就看不惯你的眼神。你求我,求我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放过你们。不然晚上就把你扔进河中!”
见白星不开口,巧姐又说道,“我可提醒你了。好好求我,不然遭殃的不止,你一人。”
白星眼神明显松动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位瘦弱看守从大门外跑进,火急火燎地跑到六爷和巧姐身旁,气喘吁吁,“不好了不好了。村里突然来了一个军队,卡车都进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