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意成了秦王府的掌事姑姑后,萧邈已不大来她屋子里。
这天是明意的生辰,府中交好的几个丫鬟婆子们攒了两桌席面一起吃酒热闹,将她灌了半醉。
散席后,明意回自己院子醒酒,同小丫鬟桃花坐在暖炕上吃长寿面。
桃花正说着笑话。
明意喝醉了酒,满面春色,笑吟吟的听着。
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靠近。
还不等桃花下暖坑,门已被推开,秦王萧邈披着一件墨狐皮大氅进来,肩上、发冠上落着屋外的雪。
明意慌忙下去,快步走到他跟前,福身唤了声王爷,再度抬头时,脸上是浓烈的期盼与喜悦之色。
在这样的隆冬雪夜里。
在她的生辰之日。
他却来了。
桃花趁着明意转身收王爷的大氅,故意端着两碗长寿面从王爷眼皮子底下出去。
明意自然不曾看到这一幕。
她用手背压了下面颊的醉意,奉茶上前。
随后便温顺的站在一旁,柔声道:“王爷冒雪前来,是为了左家两百匹胡地战马的买银么。今年几家铺子的收益还不错,官中也尚有一笔余钱,再支出去一千两,战马钱就够了。马具、马槽、马奴等一应支出,奴婢也列了明细,等明日与梁师爷对过后,再呈给王爷过目。”
雪夜寂静。
屋中地龙烧的火热,伴着明意柔柔道来的声音。
让疲累一日的人生出些倦意。
萧邈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听过她的回禀,视线落在眼前的明意身上。
烛火下的女子大概是打算就寝了,身上只穿了套桃红色的寝衣。
一头乌黑的发垂在胸前,编了条粗黑的辫子。
双颊嫣红,眼底缠绵一层水光,直勾勾的望着他。
回话听着还算规矩,但眼神一看就知是醉了。
“…王爷?”
萧邈的视线滑回她面上,想起方才看见的两碗面,“今日是你的生辰?”
明意心跳加速,“是。”
萧邈看清眼前人的欢喜,浅浅笑了声,伸手将她拉到身上坐着,嗓音低沉,“本王来的匆忙,生辰礼想要什么,明日我让人送来。”
明意摇头,望着他的视线暖的几欲起火。
“王爷能来便是奴婢最好的生辰礼。”
萧邈抬手。
粗粝的指腹落在她面颊上,拨开一缕发丝。
女子的眼睫微微颤栗,耳垂染红。
落在面颊上的指腹下移,捏住女子下颚,稍用力抬起,“本王今夜留下陪你,嗯?”
语气暗哑。
可眼底未见情欲,克制冷静。
明意又欢喜又害臊,浑身都在发烫发热,脸红的更没法看了,用手半掩着脸,“奴婢打水侍候王爷沐浴。”
在她离开后,萧邈眼底的笑意敛起。
今夜他来,并非为战马一事。
京中来了封信,侧妃之事定下了。
…
三王之乱后,尚是五皇子的萧邈被新帝忌惮,潦草封了个秦王,像是被驱逐般赶去秦州。
淑妃赐死,秦王大势已去。
世人皆知秦州贫瘠、风气恶劣、刁民遍地,萧邈虽有秦王头衔,但十三岁的皇子能有多少身家?跟着五皇子去秦州,那就是自找苦吃。
那些侍候的奴才甚至都不愿跟去秦州。
萧邈曾是尊贵、备受先帝疼爱的皇子,何曾受过这份屈辱。
“你们的身契都在这儿!今日要走的拿着身契赶紧滚!过了今日再有逃脱者,一律杖毙!”
那是萧邈第一次直面人性自私。
最后留下的,只有梁总管与明意。
自那之后,过了十年。
明意越长越大,萧邈一心扑在振兴秦州之上,直到有人向他求娶明意,十五岁的明意第一次违逆他,誓死不嫁,那时萧邈才知她的心意。
明意成了他的房中人。
后又成了管事姑姑。
虽无名无分,但因萧邈会来她屋中,一年四季都常备着他的衣衫。
侍候王爷沐浴后,明意侍寝。
二十三岁的秦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不贪恋美色,不常来后宅歇息。便是来明意屋中,也不过分贪男女之欢,大多就一回了事。
今夜却迟迟不肯放过明意。
任凭她求饶,也无动于衷。
长夜漫漫。
窗外鹅毛大雪静静飘落。
将地上所有泥泞都掩盖再纯白之下。
屋中,风停雨歇。
明意侧躺在锦被下,身上仍不断浮出细汗,她本该起身去打水来,服侍王爷清洗,可现在实在起不了身。
她面上的春色未褪,看向身侧闭目调息的王爷,轻声问,“我让桃花送水进来?”
萧邈睁开眼,眼底褪去情欲,又恢复了平日清冷。
“不急。”
若非声音暗哑,明意都要以为刚才的秦王是她的错觉,想起方才种种,她面上忍不住发烫,心中也忍不住生出欢喜。
“…是。”
她轻声应着。
嘴角微微扬起。
今夜是她最幸福的生辰之日。
她仍沉浸在喜悦中,耳边传来王爷的声音。
“明意。”
她在被子底下侧过身,嘴角扬起的弧度还未落下,看着王爷坐起身来。
“侧妃之事已定下,是兵部杜侍郎次女,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将茗香苑布置下,拨给杜氏婚后住。”
脸上的笑僵硬在脸上。
侧妃……?
杜氏……?
是不是她梦魇了,其实这一晚都是她喝醉做的梦!
“明意。”
一定是她的梦……
快醒来!
“回话呢?”
王爷居高临下的看她,逆着烛火的微光,眉间皱起,有些不悦。
她缓缓睁大眼。
才知不是梦!
王爷真的要迎娶侧妃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床上半福,背脊涌上来针扎似的刺痛,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
才想起来,此时在他的眼中,希望现在的她是管事。
“奴婢记下了。侧妃在京城长大,身份尊贵,平日所用必定都是极好的,院中一应摆设现打应该是来不及了,到时从库房中拿出两套桌椅屏风来,虽都是当年从京城带来的,但每年都有木匠来保养。旁的或打或买,也就够了。”她没说一个字,心口就滴下一滴血说完后,心疼的麻木,“王爷意下如何?”
萧邈嗯了声,穿衣下床,“这些你安排就好。”
明意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您今晚不歇在——”
他抬脚朝外走,毫不留恋。
明意的背脊一僵。
“奴婢恭送……王爷……”
她低着头,眼泪落下一滴滴砸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