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背着沈昭昭到府外的时候,沈远舟的马车已经等了许久了。
沈远舟原本还撩着帘子,不时朝府门口张望着等她,见到沈昭昭来了,又立刻放下帘子,坐回马车里去了。
小厮指引着沈昭昭上马车,沈昭昭看着面前华丽的马车,让细柳停下了。
这辆五驾马车是沈远舟的专属,沈远舟从不让她坐,说她只是侯府的女儿,做这样品级的马车于理不合,会被外人说侯府没规矩。
可是方知月却坐过,她是国公府的儿媳,是那位封狼居胥的将军的夫人,有资格坐。
所以,每回都是他们一起坐着前头的豪华马车,而她则跟府里的丫鬟一起坐在后头的马车里。
沈昭昭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翻涌上来的委屈,开口道,“这辆马车怕是不合我的身份,细柳,你带我去后头的马车上吧,我与你们坐一辆马车就好。”
马车里,沈远舟也听到了这句话,猛然掀开车帘,怒声道,“你这是从哪里学的恶心人的本事,若不愿意坐马车,那就别坐了,你就自己爬着过去县主府吧!”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连跟他同坐一辆马车都不肯,竟是厌恶他到如此地步了吗?
他可是她的血亲大哥!就算做了些小小的错事,她也不该计较这样久。
沈昭昭面无表情,理也没理暴怒的沈远舟,被细柳背着坐到了后头的马车里。
叫她不坐马车,她便就不坐了?
沈远舟以为他是谁啊?
见亲妹妹连个眼神都未给自己,沈远舟差点被气死,外头这么多人,他为了维持自己的温润形象,也不好再闹,只得重又坐回了马车里。
一路气着到了县主府,恰巧是和国公府的马车一起到的。
霍北战一身玄色长袍,面容冷峻,轻狂肆意。
他从马车上下来,却并未先走,又上前撩开车帘,亲手扶着方知月走下马车。
方知月搭着他的手,脸上有些微红,给清冷的脸上添了些娇柔,与霍北战站在一起,甚是相配。
沈昭昭透过马车,看着那样一对璧人,眼眶莫名泛酸,心口被她拼命隐藏的情绪又重新翻涌出来。
霍北战,从未这样待过她。
从前,都是她追在他身后,他从未等过她,也从未这样耐心的,温柔的对待过她。
何必呢,都到了现在,她又何必还要再因为他难过。
沈昭昭深呼吸一口气,将那股子酸涩的情绪压下去,被细柳背着下了马车。
曾经炙热如朝阳般的侯府明珠,如今成了个断腿的残废,这样的事,人人都好奇,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很多。
或是打量,或是鄙夷,全都毫不遮掩。
霍北战也看了过来,只是眼神在她身上仅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昭华县主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插着名贵发钗,整个人华贵又骄傲,她被丫鬟扶着站在府门口迎客,眼神先是落在沈远舟身上,嘴角勾起个玩味的笑意。
众人见她来了,都是福身行礼。
昭华满不在乎地笑笑,目光落在沈昭昭身上,不屑地嗤笑,“听闻侯府千金沈昭昭如今成了个残废,没想到竟是真的。怎么,你母亲死了,你就没本事护住自己了?果真是没用的废物。”
她话里的嘲讽不加掩饰,让沈远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那毕竟是他的小妹,昭华县主居然敢当着他的面侮辱小妹,叫他怎么能不生气。
更重要的是,他的妹妹成了人尽皆知的残废。
太丢人了。
沈远舟脸色有些怨毒的瞪向沈昭昭,心里后悔为何今日要带她一起出来。
霍北战虽也未开口替沈昭昭说话,但是紧蹙的眉头也能看得出他在发怒。
方知月就站在他身边,自然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心里不免有些发紧,柔软的手攀上他的腰肌,轻轻拍了拍。
霍北战面上的怒意瞬间消散,转头对她露出安抚的笑意。
听到这样侮辱的话,沈昭昭却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因为县主的嘲弄而产生任何的悲愤情绪。
因为她知道昭华县主说得都是真的,她就是因为没本事,才会将自己弄到现在这副模样,连卖惨装可怜都不会换来怜悯。
见众人不发一声,连个能替沈昭昭说话的人都没有,昭华县主觉得有些乏味,她目光转啊转,又落在了捂着肚子的方知月身上。
因着沈远舟不知好歹的德行,她平等地厌恶侯府的所有人。
自然也包括方知月这个侯府继女。
她看着方知月那副清冷孤傲的德行,笑得更加肆意,“呦,霍将军的夫人也来了,我记得你好像是有了身孕了,你说你啊,霍将军新婚夜就奔赴战场了,说不定都未来得及跟你圆房,你居然还能有了身孕,你说,霍将军九泉之下,知不知道自己喜当爹了呀?”
方知月身形一抖,几乎站不住,一咬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她倔强地看向昭华县主,“县主,你怎可如此侮辱我?”
霍北战双眸寒冰,将她护在身后,冷冷道,“昭华,你有些过了。”
昭华县主冷笑,“怎么,她腹中的孩子难不成是你的?”
霍北战表情一顿,随即便是如冰寒意。
沈远舟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县主,请你谨言慎行,知月是战神遗孀,就算是当今皇后也不敢这样说她,你又怎能出言侮辱!”
昭华县主瞥向他,玩味道,“哦~难道孩子是你的?”
沈远舟也顿住,昭华县主过于刁蛮,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又不敢得罪了她。
他只得放缓了语气,“昭华县主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寒了为国献身的将士们的心。”
霍北战也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昭华县主笑笑,不在意他们。
她的目光又扫向一言不发的沈昭昭,觉得有些好玩,语气嘲弄,“他们两个,一个是你的大哥,一个是你的未婚夫,我刚才羞辱你的时候,怎么未见他两人跳出来为你说话?”
沈远舟心里一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昭昭。
霍北战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轻微颤抖了一下。
沈昭昭始终垂着头,趴在细柳的肩上,不发一言。
细柳却能感觉到自己左边的肩膀上,有一小块地方,微微泛着湿意。
再也没人出来说话,昭华勾唇笑得更加肆意,“好了,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罢了,我今日才从封地回京,一身的疲乏,大家都随我进府,好好享用我设的宴席吧。”
众人这才轻舒了口气,跟着昭华县主进了府里。
霍北战和沈远舟将沈知月护在中间,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的情绪,将人哄着进了公主府。
人群散去,仅剩下沈昭昭主仆二人在众多的马车前面,看起来有些凄凉。
沈昭昭甚至有些感谢自己断了双腿,身边才能留着细柳照顾,不至于跟从前一样,只剩下她一个人被排挤在人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