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昭昭喉头莫名发酸,心头也涌上一股名作委屈的情绪。
她没有抬头去看眼前人,心中却能浮现出他的模样。
英姿笔挺,冷傲睥睨,他对谁都是这样的冷峻自持,也包括她,他的未婚妻。
沈昭昭目光落在自己被砸断的伤腿,重复刚才的话,“我如今是个残废,自知配不上国公世子,便自请退婚,往日说的那些话也都做不得数了。”
从前,她追在他身后,央求他陪自己策马同游,畅游林海间,她也说过豪言,要与他一起骑马上战场,她曾立过誓,要当大夏国第一个女将军。
她想同他一起,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现在,却不能了,她成了个残废之人。
霍北战面上无波,目光从她腿上掠过,眸色愈加幽深,“退不退婚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在沈夫人病床前许下诺言会娶你,就不会食言。”
自两人定下婚事,他与她已有一年未见。
若不是大哥战死,大嫂想搬回娘家养胎,他或许还见不到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昨日来侯府问罪,见到大嫂和腹中孩儿没什么大碍,又从侯府父子这里得了满意的答复,他便带着大嫂去了庄子。
大嫂跟他念了好久,想去庄子上泡汤池。
他昨日来得匆匆,走得也急,怕的就是沈昭昭听得他来,会到他面前哭求,他最不耐她的眼泪,也怕自己会心软。
方知月是他的大嫂,他若不护她,就对不起为国战死的大哥。
没想到,两人许久未见,她居然存了退婚的心思。
想到此,霍北战的眸色冷硬了许多,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你娘临死前,你向她发过誓会嫁我,与我恩爱携手,共度一生,沈昭昭,你现在是过得太潇洒,连亲娘都忘了?”
沈远舟也回过神来,怒斥她,“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才一年你就把母亲的话都给忘了干净,侯府养你有什么用?”
沈昭昭垂着眸,指节颤抖,心尖狠狠一缩,忘记母亲的是她吗?
她想开口说话,被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堵了回去。
“二妹妹,别再胡闹了。”
方知月身着冷月色衣裙,肤色莹白,面容寡淡却自有绰约风骨,为了替霍渊守孝,她身上没戴贵重发饰,头上仅插一支白玉簪,衬得人更是清丽如雪。
见她进到厅里,霍北战的脸色柔和下来,不再咄咄逼人。
沈远舟也收起身上的戾气,重又恢复成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们在方知月面前,从来不会露出方才那样可怖的模样,她性子清冷,他们怕会吓到她。
方知月腰肢轻柔,缓缓走至霍北战身旁,与他肩并肩。
借着衣袖的遮掩,方知月轻轻捏了捏男人冷硬的指尖,安抚他的情绪。
感觉到男人周身的寒气散了些,方知月轻轻勾唇,劝道,“二妹妹还是小孩子心性,说的也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说要与你退婚的事自然做不得数。”
霍北战嗓音冷冽,“她既然有胆子提退婚,你还要替她说话?”
他与沈昭昭青梅竹马,两人是有情意的。
他霍北战想娶谁便会娶谁,绝不会被人逼迫,更不可能被一个将死的妇人绑架。
当初承诺娶沈昭昭,他是自己愿意的。
却没想到她会要与他退婚,霍北战心里有气,退婚这样的大事也是她能说提就提的?
见他面色还有些冷,方知月笑得温柔,“阿战,听话。”
男人面上的冷意消散干净,墨发下的耳尖微微泛红。
方知月轻笑着摇头,“昨日我伤得并不重,二妹妹也不是故意要害我的,如今她受罚知错,我心里也早就原谅她了。
昭昭如今没了娘亲庇护,身边只剩下大哥和你,她又是小女儿心性,怕我将你们抢了去才想害我,我是女子,最能懂她的心思。”
她朝霍北战和沈远舟清浅一笑,“你们二人这样好,若我是二妹妹,也舍不得把你们分给旁人。”
霍北战面无表情,坚毅冷硬的面庞却似坚冰融化。
沈远舟神色也颇为动容,一颗心柔软似水。
自母亲去世后,小妹性情大变,越发乖张,全然不似知月这般落落大方,似解语花一般。
片刻后,他目光再次落在自己一母同胞的小妹身上,摇头叹气,“小妹,你心里就算再有气有怨,也不该把火气对着知月,她不欠你的。
娘已经死了,她是因为替你操心国公府的亲事活活累死的,你若还认她这个娘,退婚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小妹怎么就不懂呢,他们现在没有娘亲庇护,在侯府里更应该谨小慎微,若再保不住跟国公府的亲事,她也迟早要被侯府厌弃了。
到时候,说不定连累他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世子身份。
想到这,沈远舟看向沈昭昭的眼神中多了不满和怨念。
沈昭昭被细柳和银杏扶起,护在怀里,看着大哥那张苦口婆心,似是在为她操心的脸,心中只剩麻木空洞。
自娘亲去世后,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她听了太多。
沈昭昭敛眸,淡淡开口,“大哥放心,就算我跟霍北战退了亲,也不会影响你侯府世子的地位,方知月不也是你的好妹妹吗,霍将军已战死,方知月没了桎梏,就可以代替我嫁给霍北战了,寡嫂嫁给小叔子,也不失为一桩美谈,我想他们俩应该也是愿意的,两家的姻亲也不会有半点影响,你们一家人也尽可以其乐融融。”
一番话,众人皆都愣住,一直未曾说话的魏氏眸中也闪过幽暗。
方知月清冷的面上是羞恼,她看着沈昭昭,紧咬贝齿,不发一言。
沈远舟担忧地望向那个清冷的人儿,见她面色不好,心中微沉,转而怒瞪向沈昭昭,“你说话何必这样恶毒,知月是北战的大嫂,是他的亲人,他们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肮脏,女子的名声大过天,小妹,你是想毁了知月吗?”
霍北战眸色也冷凝刺骨,“沈昭昭,你想清楚了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