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垂眸,看向自己的断腿,“我再也没有另外两条腿留给他们废了,这大哥我不要了,跟霍北战的亲事,我也不稀罕了。”
大哥眼盲心瞎,未婚夫也不中用,她也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他们来日能清醒。
银杏有些迷茫,“可是姑娘,国公府的好亲事是夫人拼死才给您定下来的,这侯府也是夫人咬着牙才守住的,您真不要了?”
沈昭昭抬眸,绝美面庞上尽是冷锐,“人我不要,但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谁也别想夺走,这侯府,本来就该是母亲的,我要替母亲将这些都抢回来,才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
是母亲用心血让整个侯府起死回生,侯府这些人既然看不上母亲的出身,厌恶她的心狠,那就没道理继续享受母亲带来的优越生活。
外头又传来脚步声,有人唤道,“二小姐可醒了?国公夫人听说二小姐昨日骑马伤了腿,特地来看您了,叫您去前厅见她。”
银杏双眼一亮,不再哭了,“姑娘,国公夫人来看您了,定是知道您受了委屈,来心疼您的。”
沈昭昭忍不住摇头,“傻丫头,若国公夫人真是心疼我,知道我断了腿,早该来咱们院里看望了,又怎么会让个伤者拖着残腿巴巴去前厅跟她见礼?”
还美名是她自己骑马伤了腿。
这这双腿是如何断的,国公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银杏脸又苦了下来,“那咱们还要去见国公夫人吗?”
“自然要见的。”沈昭昭眸色平静,目光落在被鲜血浸湿的衣裙上,“也不必梳洗换衣,就这样去见吧,细柳力气最大,你把她叫来,让她背我去前厅。”
如今已经入秋,天凉得不像话。
国公夫人与沈昭昭母亲是手帕交,两人情同姐妹,国公夫人未出嫁之前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嫡次女,因曾救过当今太后,被赐婚给了霍国公,自此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后与霍国公育有两子,大儿子霍渊,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年纪轻轻就平定胡虏,收复南疆,在与方知月成亲当晚又奔赴战场,马革裹尸,留下方知月新妇守寡和腹中的孩子。
二儿子便是霍北战,因着霍渊的功绩,霍北战也在军中谋了个不小的军职,如今,霍渊为国战死,国公府地位更加不可撼动,霍北战也被请封了国公世子。
说起来,跟国公府的这门亲事也是个实在的好姻缘。
沈昭昭被细柳一路背到前厅,细柳块头大,力气足,步子迈得稳稳的,银杏小跑着跟在后头。
国公夫人魏氏端坐在主位,瞧见沈昭昭这副凄惨模样,顿时满眼含泪,“我的昭昭,怎么伤得这样重还过来见我,该我去你院里看你的。”
沈昭昭被细柳小心地放在雕花木椅上,脸色因着失血,惨白如纸,朝魏氏道,“还请姨母见谅,昭昭双腿被废,无法跟您见礼。”
“哎,没了娘也就算有爹也像没有,”魏氏捏着帕子擦泪,一副悲天悯人模样。
“你这可怜孩子,母亲早亡,外祖家也落了难,除了你大哥,你身后也无可依靠的亲人,好在有我和北战还能护着你们兄妹俩,北战刚被请封了世子,往后也更能庇佑你。”
话里话外,把人说成没人庇护的小可怜,就算是霍北战做主断了沈昭昭的腿,那她也得想想,若是把这事闹得难看了,往后就再没人可依靠了。
沈昭昭敛色,“国公夫人说笑了,不过是我的一双腿,能换来国公府的庇佑,实在值了。”
话说得有些讽刺,魏氏忍不住皱眉,语气也生硬了一些,“方知月是你的嫡姐,如今还怀了我儿的遗腹子,北战对她这个嫂嫂看重些也是应该的,等你和北战成亲后,知月的孩子也可以寄养在你名下,日后叫他为你养老送终,你白得一个孩子,也算占了你嫡姐的便宜,这样多好啊,昭昭,听话,莫要再计较了。”
沈昭昭轻笑,“我双腿尽断,已是废人,还能嫁进国公府?”
魏氏坐直身子,笑得优越,“你这傻孩子,我看中的是你心性良善,就算你身有残疾又如何,孩子,你该尽快嫁过来,让国公府庇护你,你母亲留给你的私产那么许多,可莫要被你继母给抢了去。”
沈昭昭眸色有些冷,还未开口说话外头传来一声暴喝,“沈昭昭,我才与你说了,不要再欺负知月,你这头就向国公夫人告知月的状,怎么,你以为你断了腿,就能装可怜了?”
沈远舟气势汹汹,没等沈昭昭说话,上前拽住她的衣服,将人狠狠甩到地上。
沈昭昭脱力摔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染红地面,沈远舟尤嫌不解气,上去就是一脚,踹中沈昭昭的心口。
五脏六腑剧烈搅动,似是快要把人活活痛晕过去。
银杏惊叫,扑在自家姑娘身前,想扶又不敢扶,怕再伤了她。
细柳也上前,挡住了沈远舟再次踹过来的一脚,闷哼一声,身子歪了歪,又稳稳站回去,将自家姑娘挡得严严实实。
沈远舟收回脚,懒得看沈昭昭的装模作样,眸中只剩厌恶,“若你还想认我这个大哥,今日就好好跟国公夫人解释清楚,你的腿被废,全都是因为你自己骄纵妄为,跟知月没有半点关系。”
魏氏瞧着地上的鲜血,也有些心惊,“舟儿,是你误会了,昭昭并没有向我告状。”
她替沈昭昭解释了一句,却也没有使人去扶起她。
这丫头今日装惨来见她,肯定也是藏了小心思的,具体是什么,她还没看出。
沈远舟面上怒意未减,“姨母不要被她骗了,小妹这样惺惺作态就是为了在您面前装可怜,好让您为她出气责罚知月,不过就是因为我和北战多怜惜了知月一些,她便心生嫉妒。”
魏氏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沈远舟再看向沈昭昭,眸色寒冷,“说吧,你是不是因为北战独自带知月去散心,没有带你,才又起了恶念,来姨母跟前告状,想坏了她们的婆媳情意,再坏了知月的名声?”
他紧紧逼问着,眸中厉色越来越深,“我早就跟你说了,北战跟知月不过是叔嫂情意,他对知月好些,也是为了替你赎罪”
沈昭昭虚弱趴在地上,咽下喉头腥甜,迎着自己大哥仇视的目光,声音极轻,“大哥,我来见国公夫人是为了退婚的。”
沈远舟以为自己听错了,满是不耐,“你说什么?”
魏氏也愣住。
沈昭昭深吸一口气,说话断断续续,“我如今已是废人,自知配不上国公世子,特地来跟国公夫人退亲的。”
话音落下,沈远舟和魏氏都有些怔愣,随即便是不可置信。
对于沈昭昭来说,霍北战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是贺氏死前拼着命争取来的好亲事,沈昭昭她是疯了才要主动退亲。
一时之间,没人再说话。
一直站在厅外冷眼看戏的高大身影,缓缓迈步走进来,霍北战一身玄色劲袍,威风凛凛。
他居高临下睨着地上少女的惨样,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冷漠疏离,“沈昭昭,你敢与我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