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就在旁坐着,也听见了这一声。
看了眼她手里的粥碗,开口吩咐人:“侧妃吃不惯这个,撤了。”
丫鬟欲上前。
杜氏放下粥碗,连忙解释道:“妾身不是吃不惯,而是看见这粥里放着干贝、鲍鱼、虾皮这些海货干货有些意外。”说着,她垂眸轻轻一笑,“厨房准备了这么好一碗海鲜粥,妾身便是在京城也不常能用到,想必是王爷爱吃,所以明管事记下了,才特地备着的,要知这些海货需一路遥遥从海边运到北地来呢。”
明意站着听了。
眉心一跳。
杜侧妃这一番话,就差说她为了哄主子铺张浪费。
萧邈皱了下眉,看向杜氏的目光多了些其他意思。
他故意不接杜氏的话题,另道,“既然侧妃昨晚已经见过管事,本王也不多言了,”话音落,男人抬手指了下站在一旁的明意,“你有什么想吃的、要买的,只管派人去和明意说。她是府里的老人,跟了本王十多年,最是心细。”
明意恭敬走到他们跟前几步,行礼。
杜氏笑盈盈的看她,“早听闻王爷身边有一位贤良淑德的姐姐,昨晚一面实在仓促,今日才劳烦王爷请姐姐来一见,行芷才刚嫁入王府,今后还请姐姐多多指点。”
明意愈发恭敬,垂首回话:“侧妃客气,奴婢愧不敢当,唤奴婢明意即可。”
萧邈继续用膳。
耳边听着杜氏和明意还在说话。
杜氏状似无心感慨,“这样的海货在京城时常吃也就罢了,运来近也便宜。但秦州地处偏僻,运输不便,怕这几只干贝的价钱就不菲,顶得上寻常百姓一个月的嚼用。如今咱们桌上能吃到这么些海货,想来是这些年秦州风貌、官路都好走了,往来的商队也多了。”
杜氏眼中生出仰慕,望向萧邈:“出嫁前,父亲同我说,如今的秦州、甚至是北地,多亏有了王爷在。”
侧妃美貌。
双目闪着憧憬的光。
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被这么捧着、赞着,也会忍不住身心愉悦。
可明意如何听不出来话外之音?
杜氏今日的每一句都在说她奢靡、铺张,更是在说她不会管家。
她提着心、后背泛着寒气,立刻去看王爷。
她怕他听进去了。
但这些她都能解释的。
萧邈用膳几次被打断,合了下眼,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放下筷子,语气淡淡的终结这番拉扯,“今年南方北地都遭了雪灾,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仍许多百姓生活艰难,王府里也该适当缩减用度,为百姓祈福。”
明意福身:“是奴婢疏忽,谨记王爷吩咐。”
萧邈嗯了声,“回头带上账册来一趟书房。”
明意眼睑狠狠颤了下,她用尽了力气,才忍住没有去看他。
“是。”
他……
不信自己…么。
“下去。”
男人摆了下手,不再看她一眼。
明意垂首,抿着发白的唇退出厅堂。
在明意走后,萧邈抬了下眉,看正娴静用膳的杜氏,对她的语气依旧温和,“你倒是懂得这些。”
杜氏咽下食物,扬起温柔的笑,“妾身在闺中时,就跟着母亲学管家、看账目,就怕下头的奴才存了私心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小到丝线针凿柴米油盐糖,大到家具买卖的行情价格都要心中有数。”
说完这些后,杜氏反而不说了。
仿若无欲无求的继续用膳。
萧邈讽刺的勾了下唇。
舀了勺海鲜粥,面无表情的咽下。
不愧是杜家的女人。
杜侍郎明知他的野心,仍敢和他结盟,舍得把长女嫁来秦州,而杜氏更是野心不小,在嫁来的第一天,还未站稳脚跟,就在他面前使这些手段心思,想要把他的人从管事之位上撸下来。
王府的后宅。
还是他这个秦王说了算。
萧邈用过膳就回了前院。
秦王心思深沉、极擅长伪装情绪,他明面上待杜氏颇为亲近,杜氏等人怎会察觉?
何嬷嬷侍候着杜氏去左侧间漱口、更衣。
今日是大婚后头一日,王府的两个妾室要来请安。
杜氏有心让她们多等会儿,摆摆身份,就让何嬷嬷拆了发髻重新梳头。
经过昨晚与今早的用膳,她自觉王爷待她用心,心中十分喜悦,脸上也不由得带不出来几分,唇角微微扬起。
何嬷嬷看着铜镜中美貌年轻的面庞,心中也跟着骄傲起来。
侧妃这般家世背景、才情、样貌。
王爷怎会不宠爱呢?
何嬷嬷看她心情好,忍不住低声问道:“今日侧妃提了海货一事后,王爷分明对明意已经不悦,当着咱们的面都没留情面,直接开口说要看账本,侧妃怎么不顺势再推一把,好早些拿到管家权?”
杜氏:“这不急于一时,我这才嫁进来,若动作太快,一来名声不好,二来也容易教王爷猜忌。”她挑出一根玉簪递给嬷嬷,语气笃定:“王爷看着不像是懂后宅里这些门道的性子,今日咱们提了就等于是在王爷心里埋下个猜忌。海货售价昂贵,里头水深。买办这差事放在哪儿都是肥差,不经查的。那丫鬟么,嬷嬷也说了,是有几分气性的,而且她跟了王爷这么些年,肯定有几分情面在,我要的是王爷亲手断了这几分情面,而不是我们当这个恶人去替王爷断了。”
何嬷嬷点头,“侧妃说的是。看王爷的脸色,管家权早晚都是您的。”
杜氏得意的扬唇微笑。
父亲是多情之人。
她耳濡目染看着母亲如何将后宅与父亲牢牢攥在手中。
母亲能做到的,她如今也能做到。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王爷看中的京城杜家。
何嬷嬷用篦子沾了梨花香的发油,抿起碎发,不经意提了句:“今儿个是你婚后的头一日,妾室来向侧妃请安,王爷本该留下来的…”
杜氏倒不在意,“王爷这几年正是要紧忙碌的时候,他定有要事才走的。昨晚来看……”铜镜中的女子像是想起什么,羞涩一笑,“他对我也不错,等我站稳脚跟、生下长子,何愁将来?嬷嬷不该在意眼前这一星半点的得失。”
何嬷嬷忙道:“侧妃说的是,是老身短见了。您是侧妃,府里两个妾室、明意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管事丫鬟怎比得上您在王爷的心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