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一直磨。
帮着老人家干活。抱柴火,抱坯,和泥巴,啥事都干。
老人家才在第二天开口说话,让她把这里堆成山一样的碎瓷片给处理掉。
上一世她是用肩膀挑的。
就她自己一个人,挑了一担又一担的碎瓷片,整整挑了十天,才挑完。
那时候她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用最笨的办法把碎瓷片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等于把它们当垃圾处理了。
如今,她已经经历过一世,并且自己烧窑制瓷十年,深知这些瓷片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们这些窑口烧坏报废的瓷器没错,但它们不是废墟,它们每一块碎片也倾注了他们烧窑人的心血。
尤其,在这座有着千年制瓷历史的瓷都,这些碎瓷片更是记载着这座城市的历史和春秋。
河里、山上、地下,随时都能挖到碎瓷片。
它们可能属于千年前,也有可能就属于当代,它们,是这座城市,也是整个陶瓷行业在历史风雨中前行的见证。
所以,这一次,宋嘉木再度归来,没有再采用处理垃圾的方式去处理这山一样的碎瓷,而是想要再创作,给予碎瓷片第二次生命,让它们成为一件甚至很多件作品,真正记录这个城市和这个行业的荣光。
这已经是她贴瓷片的第四天了。
在这四天里,她除了拼碎瓷什么都没干。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再继续贴下去,也看不见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从地上起身。
正好,老人家提着个旧马灯从窑口那边过来。
她规规矩矩上前,给老人家行礼,“邓爷爷,我今天先回去了,明天我有点事,就先不过来,后天我再继续来。”
老人没理她。
她已经习惯了。
反正,只要得不到老人家的认可,是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的。
只是,这会儿雨下得很大,她全身本来都是湿的,湿冷的风夹着雨再将她一淋,她忍不住打哆嗦。
但即便她冷得嘴唇发紫了,老人家也没说把手里的伞给她。
她看了看天,再不下山,就全黑了,到时候山路更不好走。
她双手抱着脑袋,提了口气,往山下冲去。
在山上待了一天,手机早就没有电了,也没法叫车,于是下山后,淋成落汤鸡的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下雨天的出租车,全是满客,没有一辆顶灯是绿的。
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后,又一辆车过来了。
雨雾如幕,她拼命招手,到面前,才发现,又是有客人的。
但司机居然把车停了下来。
太好了!是要顺便带她一路吗?
她高兴地打开车门,上车,自觉坐了后座,对司机说,“谢谢你,司机大哥,我去吟风民宿。”
司机却道,“不用谢我,你谢谢前面这位客人,他说顺便带你一路。”
是吗?
“那,谢谢你了,这位大……先生。”她本来想顺口说谢谢大哥的,但是好像叫大哥不对,是不是太熟稔了?于是改口先生。
“我不姓大。”前面那位说。大雨瓢泼声里,声音像隔着一层云雾。
宋嘉木:……
“那个……不好意思啊……”宋嘉木尴尬地道了个歉。
但人家显然并没有想和她多聊的意愿。
她也就识趣地闭嘴了。
只是,她在外面真的冷得太久了,羽绒服湿透,连带着里面的毛衣都湿透了,黏在身上,冰冷刺骨。
这一上车,车里开着空调,暖气一烘,湿衣服贴在身上那种黏稠感就更难受了。
然后鼻子开始发痒。
她赶紧用衣服捂着鼻子,连打好几个喷嚏。
“对不起,不然,开点窗吧。”她觉得自己可能感冒了,唯恐传染给人家,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把她这边的窗户按下来了。
“关上!”坐在副驾的人却猛然道。
“哦,哦,好的。”她以为人家怕冷,赶紧又关上。
车,在雨夜中前行。
她自觉全程用衣服捂着下半张脸,直到出租车到目的地。
“先生,这位姑娘,吟风民宿到了。”司机把车停下来说。
宋嘉木:???这人也是去吟风民宿的?
果然,她看见前头这位哥扫码付钱。
她在寻思,一般这种两单拼车的情况,她也是要付钱的,那,这同样的目的地,司机要收双倍钱吗?
司机是个好人,回头和她说,“你下车吧,顺路带你的。”
“那,谢谢了。”
她将羽绒服帽子戴上,下车,看见刚才那位大哥站在民宿门口,也没进去。
民宿朦胧的户外灯光里,这位大哥身形颀长笔直,还真是养眼。
只是,迟迟不进去,是在等什么呢?
她一拍头,恍然醒悟:人家好心搭她一截,她怎么不和人a车钱?
她赶紧上前,“这位先生,谢谢你啊,另外,可以出示一下你微信码吗?”
这人个子很高,她站着,才到他肩膀往上一点点,视线平视是看不到他的脸的,而且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和他a车费这件事上,所以,眼睛是盯着他的手的。
那人没动,站在暗光处,问她,“这是新的搭讪方式?”
什么东西啊!
谁要找你搭讪?
宋嘉木顿时对这个人的观感就不好了,抬头就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普通又自信的家伙。
结果,这一抬头间傻了。
昏暗灯光下的这半张脸,好像……有点熟悉?但不太可能啊!他不是跟人在外面旅游吗?这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是谢屿洲身上的味道啊,他身上的气息非常特别,“那个……我们……是不是认识?”
她谨慎地问了一句。万一不是谢屿洲,她乱认老公,这是多么丢人的事!
“你是狗鼻子吗?认人靠闻的?”
宋嘉木:……
好吧,这声音,确定是他无疑了!
只见他把手机拿了出来,微信二维码给她看,赫然看见他的微信名:谢屿洲。
“我是谁还认识?”夜灯下,他的眼眸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潭。
宋嘉尬笑两声,“是光线太暗了,真的,你听我……”
“狡辩吗?”
宋嘉木:……